厨房是冷锅冷灶的,房圈是冷冰冰的四壁,铺笼帐子凌乱而寒凉。
橱柜里碗碗和砵砵没有几个,甚至筷兜里筷子都没有几双。粘着泥巴的衣裤东一件西一条胡乱挂在风簸把手上、马粪背(一种竹篾背篼)上和柴堆上。猪圈也还没有掏,猪儿身上满是腥臊的粪。糍粑没有打,汤圆没有推,豆腐和米豆腐也没有踪影,魔芋不知在哪个旮旯。火塘上没有熏着的香肠、肉块。腊月二十五父亲就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回家过年。当我回到老家时,似乎一点年味都没有。
可母亲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母亲在时,每一天,我家瓦房上都会飘出袅袅的炊烟,表示这是人间烟火之地。到了腊月二十几,年味是越来越浓。这时节也是母亲最忙活的时候。要“发”豆芽,要推汤圆,要湊豆腐和米豆腐,要带着父亲打糍粑,要把全家人的衣服洗个干干净净,还要领着我们打扫环境卫生,要把周围团转整得巴巴适适。铺笼帐子和我们娃儿穿的“踏身”(内衣)等要用滚水好好烫洗。屋里的旮旮旯旯要领着我们认真清扫。母亲曾经学过文化,还当过几天医生,自然懂得文化的重要性。即使是在这过年的时节,也还要督促我们做作业、背书啊什么的。当然,娃儿不听话,母亲也还要骂骂咧咧,甚至棍棒上身,弄得我们叽尔妈怪。坎上坎脚还有人杀年猪,坡上还有羊儿、牛儿的叫声。这种阵仗,颇是闹热。这份闹热中,年味便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母亲在时,灶火总是随时可生,灶头总是热的。每当我回去,母亲总要问一声想吃一点什么家乡菜。哪怕是我说想吃一点红苕稀饭,母亲总是立马生火做饭,生怕我饿着。母亲总要絮絮叨叨问我工作怎么样,工资高不高,孩子读书行不行,妻子工作累不累,人际关系好不好,人来客往多不多,有没有给广东的姐妹们去信等等,那时我总嫌母亲话话多。可是,母亲的这些絮叨,全都停在了二零零五年的腊月!母亲带着满腔哀怨离开了我们!自那过后,没有什么聒噪了,虽然老家还有父亲和幺兄弟,但每次回去除了去履行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或者与父亲为一些事情争执几句而外,实在感觉不到“家”的味道。几个大男人,最多也是聊几句家庭经济建设方面的问题,家长里短的也懒得去说,细枝末节的生活话题也不屑于摆谈。关键是一堆男人,谁也不长于灶上活路。小时候母亲不在家,父亲为了哄住我们几个娃儿,最多就是炒一小碗豆子(黄豆),把我们嘴巴塞住。现在他更不能弄出什么乡间珍馐来。大兄弟早已分家,各忙各的事情。幺兄弟勉强学了一些炊事活,但那只限于把东西煮熟。至于我,更是把面条当做腊肉炖。大家既然老娃(乌鸦)说不到猪黑,半斤八两间,也就只有张丞相望李丞相,都说“不饿,不饿”,结果在冷火闭秋中,空吹一阵“王百六”(龙门阵),然后合身去床上躺一夜,第二天秋眉秋眼的,表示已经回过老家了。
这就是没有母亲的悲哀!我们都记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但你没有痛失母亲的体验,这话也就不过是一句“口诀”而已。我们当小孩时,我们依赖于母亲,母亲就是我们的天,就是我们的地。我们长大后,母亲腰身佝偻了,话话多了,牙也不关风了,我们很多时候未免有些烦母亲。但当你如我一样,彻底没有了母亲时,那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我们会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依靠,生活实在少了很多意趣。
有人说:母亲在时,弟兄姊妹是“亲人”;母亲不在时,弟兄姊妹就只是“亲戚”。这实在是刻骨铭心的生活体验!是母亲,把我们黏在了一起,我们才情同手足。母亲没了,“那些花儿”,就“各自走天涯”了!
母亲在,家就在!要永远记住我们的母亲,爱着我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