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父亲走进客厅之前赶紧把腿从茶几上放下来，被父亲看到是一定会挨骂的，父亲很强调两只脚搁茶几上这种吊儿郎当的姿势是担负不起沉重的生活的。

“作业做完了吗？”儿子瞥见父亲往这边走过来。

“嗯。”他赶紧又重新调整了下坐姿。

“那就好，不过也别看太久了，伤眼睛。”

“嗯。”儿子回答道。

父亲走近茶几，把金属保温杯放在茶几上，两只手开始相互搓起来。“秋天才刚到，这天气怎么会这么冷？”他似乎依稀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在街上散步还觉得热。

“嗯。”儿子轻轻回了一声表示他在听着。

“电视上不是都在说什么全球气候变暖么，可惜我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啊。”

“爸，全球变暖不是件好事，一直变暖下去会关系到人类灭绝的。”

“嗯……”父亲想了一会，“至少那时候我们早就已经不在了。”

“爸，你这种想法可太差劲了。”儿子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父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想要岔开话题。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与自己父亲在激烈争吵。他坐了下来，问道：“这对父女为什么吵架？”。

“她爸劝他和女朋友分手，她不肯。”

“这种女儿真不乖呐，还是我儿子听话哈哈哈！”

儿子很不喜欢父亲这样夸他，小时候明明很期盼父亲的夸奖，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夸奖产生了一种厌恶。

“小汐！小汐！”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在与她父亲的争吵中突然昏倒了，女主父亲抱起倒在地上的她大声叫唤着她的名字，但女主角没有回应，脸上却透露着痛苦的表情。

“这女孩儿怎么了？”父亲问儿子。

“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儿子回答道。

此时电视剧里的父亲打算将女主角送往医院，可是没有车，窗外又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他毫不犹豫地去找了一件雨衣套在女主角的身上，然后迅速抱起女主冲向了雨里。

儿子不禁心里想着这剧情真老套。但父亲在这里，他没有说出来。

“这剧情还真是老套啊。”父亲平淡地说道。

儿子没有想到这话会从古板的父亲嘴里说出来，本以为身为父亲的父亲会对这段表现父爱的剧情赞不绝口。他抬起头看着父亲，父亲依旧盯着电视，嘴角微微有一丝抽动，通红的双眼让他看上去平时年轻许多。

“爸？”儿子从未见过父亲此刻的面容。

父亲用两只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分别用两只手的中指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往两边擦去后慢慢说道：“我想到了，我小的时候啊，有一次得疟疾……发烧，那天雨也很大，你爷爷干完活回来看到我缩在地上也是这样把我背去了镇上的卫生所，他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衣服，他把身上的蓑衣和帽子都给了我……他，他是光着膀子把我送到十几公里外的卫生所的啊。”父亲两只手紧紧捂着面孔，手指间紧到没有一丝缝隙，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没有威严的样子，他也想止住眼泪，可他办不到。

儿子看着双手捂着面孔的父亲，他想安慰父亲，但他知道父亲此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抽泣的样子。

电视进入了一段广告。

“爸，那我去睡了。晚安。”儿子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还有啊，我们改天把爷爷接过来玩吧。”

“嗯。”父亲依旧双手捂着面孔，尽力调整了呼吸回应了儿子。

听到儿子房间的关门声后，父亲放下了紧紧捂着面孔的双手。广告结束了，看着电视剧里女主在医院醒来和她浑身湿透的父亲拥抱和好，他把沾上眼泪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慢慢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谁呐？”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爹，还没睡呐？”他极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改天，有空我接您过来玩吧，我们都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