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山城总免不了几场突如其来的雨,雨虽不大,但衣服淋湿后紧贴在身上的感觉着实不舒服,出门时没带伞的我只好就近躲进了图书馆。
我很少来这座新竣工的大楼,不过里面装修的确实和传言一样豪华,明晃晃的灯光使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沿着仿欧式的楼梯爬到二楼,随意从手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是东野圭吾的《悖论13》,我曾经读过,东京遭遇了一场巨大灾难后只剩下十三个幸存者,或者说是这十三个人遭遇了一场巨大灾难后来到了毁灭中的东京。死去的人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被命运又给了一次机会,想要活下来并且努力活下来的人逃离了死亡,仍然一心求死或为别人而死的人永远地死了。
合上这本充满想象力的小说,我心中更加怅然。我不是冬树,即便不是最优秀的那个男人也有明日香愿意陪他生陪他死,我的女朋友很快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了,纵然我还在坚持着不和她分手。但我知道她很快就会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就像当初依偎在我的怀里一样,巧笑倩兮,我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令人烦躁的画面,毕业就分手的又不只是我们。我把书重新放回书架,每本书都被编了号,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各自的位置,而我却在重新被放入社会时找不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整齐排列的桌子旁边坐满了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愁容满面的、不停忙碌的、嬉笑的、冷眼看世界的,展现了人间百态。他们其中有像我一样即将要离开学校的大四狗,也有忙忙碌碌的大三党、还有尽享大学美好生活的大二一族、剩下的就是那些刚刚尝到大学甜头的大一小鲜肉,可谁又知道别人的心思呐,不见得每个人都如同表面一样风光。可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别人猜不透往往也没有兴趣去猜。
我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离开学校以后怕就很难再有机会来参观这座学校的地标性建筑了,再说参观图书馆总比回去看室友脸上得瑟的表情舒服些。也不怪他们得瑟,的确嘛,一个被保送了首都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一个找到了还不错的工作、另外一个准备好了毕业就结婚,换了谁都会喜形于色吧!新建成的图书馆真大,明亮的白炽灯、豪华的木质书桌、各式柔软的沙发,足足有二十层,天!可我毕业离开学校后,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连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甚至连睡了四年的单人床都将迎来一位新的主人,我就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过客,最终还是被抛弃了。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还年轻,并且也不算彻底失败。爬到十五楼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轻声打着电话,可能是某个上自习的学生来楼梯接听这个不得不接的电话吧。感到有些累的我停了下来,透过一扇窗子眺望着远处或明或暗的灯光,高高低低的光晕装饰着这座群山环绕的城市,也装饰着一个又一个的梦。雨夜的风很凉爽,也很湿润,使我躁动的心慢慢变得平静。
“什么?分手?你在耍我吗?”突然变得狂躁的声音打破了我短暂的平静时光,我只是微微笑了笑,又一个倒霉蛋,八成也是和女朋友闹了别扭吧。我继续欣赏窗外迷人的夜景,漆黑的夜色好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充满了独特的魅力。“我找的工作是没别人的好,可养你没有问题呀!”旁边持续提高的声音让我有了离开的欲望,雨也该停了。“我不会同意分手的,除非我死!”真是个傻瓜,我转身下楼时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去要挟别人呀,更何况还是去要挟一个已经不在乎你的人,简直愚蠢。
我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跑过,紧接着就听见了拉开玻璃窗的声音,难道真的要寻死?我回头去看那扇窗户,还保持着被我打开的样子,应该没被动过,旁边也没有人......我摇了摇头,一定是感觉错了,哪有人这么轻易就寻死!大概十分钟之后,我绕到了这座大楼豪华的正门,打算回宿舍去了。靠近图书馆侧门的地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我向来不爱热闹,所以并没有停留太久。
回到宿舍楼,碰巧在宿舍门口遇到了那个被保研的室友,他神情严肃,急匆匆的离开了宿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我擦肩而过都没有注意到我。我对他的忽视不置可否,躺倒在马上就不再属于我的单人床上,这些天真的太紧张了,突然闲下来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我竟然很快就有了睡意。
我迷迷糊糊中听见我的“情圣室友”用他常用的带有悲天悯人色彩的声音唠叨着什么,我皱了皱眉头,难道他们没有看见别人在睡觉吗?我又冷笑,他们不是一向如此吗?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久违的厌恶感又爬上了我的心头,准备喊他们小声些,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我听见他带着哭腔问:“赵甲丁为什么会突然从图书馆十五楼跳下来?”纵然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粘连不断,像是刚被吐出来的浓痰。可我依然听得很清晰,他说赵甲丁从图书馆十五楼跳下来了!
我刚从图书馆回来……
我在十五楼听到有人拉开了窗户……
……
我就是赵甲丁……
我从床上跳下来,跳到我三个光彩不在、愁容满面的室友面前,对着他们怒吼,我赵甲丁怎么可能跳楼!我正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可他们没有任何反应,我的怒吼声似乎被一块巨大的海绵尽数吸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冷静下来了,我想起来在图书馆听到的接电话的声音其实就是我自己的,与我冷战了很久的女朋友又一次打电话来提分手……
那么我是真的从十五楼跳下来了!
可我怎么会跳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