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画家的生命史，一幅圣像画，
影射着一个民族幽深的灵魂信息。
……
安德烈·鲁勃廖夫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生平，
现在还不知道他出生的地方。
安德烈·鲁勃廖夫的银幕形象
但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
的俄罗斯艺术家们却都尊其为
自己精神上的父亲。
安德烈·鲁勃廖夫的银幕形象
他是中世纪最伟大的东正教画家，
也是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位
具有民族特色的艺术家，
他的名字叫安德烈·鲁勃廖夫。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他生活的年代是14世纪的俄罗斯。
在这个世纪里，
蒙古人的入侵（1240年攻克基辅），
带给俄罗斯的是两个世纪的
外族统治。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虽然面对着异族的压迫，
俄罗斯各地领主也仍在相互斯杀，
但俄罗斯文化依旧在存活、生长，
特别在以诺夫哥罗德为中心
北部地区。
弗拉基米尔圣母升天大教堂，俄罗斯东正教最古老的教堂
照片由艺得俄罗斯艺术之旅团员摄
在这个世纪里，
拜占庭艺术一如既往地
对俄国圣像画产生着新的影响。
988年，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受洗，并将东正教定为国教
自988年东正教成为俄国国教以来
，拜占庭便将俄罗斯从半梦半醒
中唤醒，直接踏上
了民族精神觉醒的莽莽征程。
安德烈·鲁勃廖夫的圣像画
在缺乏文字和思维创造的数百年间，
俄国圣像画以其精神深度和复杂性，
一直代表着寂静而沉默的俄罗斯
呦呦发声，以证明民族的创造力。
圣彼得堡滴血大教堂里面的马赛克壁画
照片由艺得俄罗斯艺术之旅团员摄
而当时的圣像画也并不仅是
今天我们所理解的艺术行为，
它极具复杂、深奥的涵义。
圣彼得堡伊萨基辅大教堂内部
艺得俄罗斯艺术之旅团员摄
围绕着圣像，
在拜占庭人们也传说纷纭：
圣像能治病、保护商人、抵御敌军。
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之际，
城墙所有缺口处都挂着圣像画。
弗拉基米尔的圣母 拜占庭圣像画
俄罗斯—幅著名的弗拉基米尔
圣母像，从12世纪初自君士坦丁堡
移到基辅公国，
继之到弗拉基米尔，再到莫斯……
弗拉基米尔的圣母局部
一直是俄罗斯的主要保护神，
被认为多次将莫斯科从蒙古人的
进攻中挽救出来。
圣三一大教堂穹顶圣像画
艺得俄罗斯艺术之旅团员摄
俄罗斯最早的圣像
也大多出自拜占庭画师之手。
他们重视心象，不重写实之风。
安德烈·鲁勃廖夫早期圣像画
人物采取正面姿势，
体型平面，巨大的眼睛，眼神锐利，
衣褶线条旋动，
加之典型的金色背景，
充满浓郁的象征意味和东方色彩。
克里姆林宫的圣母领报大教堂
艺得俄罗斯艺术之旅团员摄
史书上第一次关于鲁勃廖夫的记载，
是在1405年。他与画师
费奥凡·格列克合作，
为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圣母领报
大教堂装饰圣像和壁画。
费奥凡·格列克圣像画作品
他的名字列在画家名单的最后，
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修士，
神职最低，年龄最小。
费奥凡·格列克 银幕形象
格列克是晚期拜占庭的重要画家，
14世纪中后期在俄国工作，
对俄罗斯绘画影响至深——
费奥凡·格列克 银幕形象
他曾为四十多座教堂作画，
是一位圣贤、哲人、
阐道者。
费奥凡·格列克圣像画作品
其画风豪放、情感炽热，
富于精神含义和戏剧性，
被认为是鲁勃廖夫的老师。
安德烈·鲁勃廖夫早期圣像画
鲁勃廖夫早期作品与之相似，
但在匀称的轮廓和圆润的线条中，
已显示出他的特殊才华。
在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
鲁勃廖夫潜心钻研同时代进步
思想家的哲学著作，
并有机会与他们直接交流——
1408年，他与好友
丹尼尔·乔尔内一道，
为弗拉基米尔圣母安息大教堂
绘过圣像和壁画。
最后的审判残图 安德烈·鲁勃廖夫与丹尼尔·乔尔内
该教堂西墙上，至今还有
一幅名为《最后的审判》的壁画，
部分内容保存至今。
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教堂
1424—1427年间，
鲁勃廖夫应修道院院长的邀请，
与乔尔内以及若干助手一道，
为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教堂做装饰，
鲁勃廖夫是教堂彩绘及圣像壁画
工程的负责人。
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教堂内的圣画像
如今，教堂壁画已无迹可寻，
但留下木板圣像画中最著名的一幅，
那就是为鲁勃廖夫赢得不朽声名的、
15世纪俄罗斯馈赠给世界艺术
的瑰宝——《三圣像》。
《旧约·创世纪》插图
《三圣像》描绘的是一则《圣经》故事，
即“好客的亚伯拉罕”：
据《旧约·创世纪》第18章所述，
耶和华在幔利橡树那里，
向亚伯拉罕显现出来。
好客的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坐在帐篷门口，
举目观看，见有三个人在对面站着。
随后亚伯拉罕俯伏在地，求主蒙恩，
容他拿水给主洗脚，并招呼妻子撒拉
做饼，又预备好的食物招待主。
三圣像 安德烈·鲁勃廖夫
在《三圣像》中鲁勃廖夫删繁就简，
去掉亚伯拉罕和撒拉的形象，
使主题集中于三个青年天使
——耶和华神秘的三位一体。
三圣像局部
对圣像的造型
历代诠释各有不同——
根据一种解释，左边的天使是圣父，
右边的天使是圣灵。
三圣像局部
而位于中央的天使则体现了基督。
因为他穿着耶稣的服装——
金色肩带、樱桃色希腊长套衫、
蓝色的希腊长袍。
三圣像局部
《三圣像》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
复杂的神学寓意——
桌子中央的器皿为圣杯，
也体现为基督
是神给人类做赎罪祭的供品；
三圣像局部
圣父身后的宫殿表示神的智慧，
也象征教堂；
画面中央倾斜的树木象征生命之树；
三个天使构成一个三角形，
则暗示三位一体；整个构图呈圆形，
是最高永恒和谐的标志……
三圣像 安德烈·鲁勃廖夫
整幅画色彩明丽优雅，
柔和轻盈，
中间色统帅画面，象征仁爱祥和。
莫斯科安德罗尼科夫修道院
在乔尔内死后，鲁勃廖夫来到
莫斯科安德罗尼科夫修道院，
1428年以前，他一直在这里
完成自己的最后作品，
然后与世长辞。
谢尔盖神父雕像
对于鲁勃廖夫同时代人来说，
《三圣像》具有迫切的现实意义。
该圣像画为纪念谢尔盖神父而作——
谢尔盖神父在俄罗斯坚定了
三位一体神的祭礼。
库利科夫战役 油画 佚名
在库利科夫战役期间，
他鼓舞人民士气，
使俄罗斯大公们同仇敌忾，
抗击鞑靼军队——
三圣像在展厅中
因此《三圣像》除了颂扬神恩之外，
还象征俄罗斯走向胜利、
统一与和谐，被公认为
是俄国人民美学和道德理想
最完美的表达。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有研究者认为，
鲁勃廖夫的绘画彻底
摆脱了拜占庭的严峻和禁欲主义。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他从拜占庭遗产中抽取出古希腊罗马
的人性内核，将俄罗斯大自然的
色彩翻译成崇高的艺术语言。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通过绝对准确的组合加以表达，
其绘画犹如一组伟大乐曲，
具有绝对纯净的音色。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自17世纪起，鲁勃廖夫
在地方上被当作圣者崇拜。如今，
他已正式成为全俄罗斯的圣徒：
1988年，俄罗斯东正教会
宣布他为圣徒。
安德烈·鲁勃廖夫纪念馆
每年他的生卒日教会都会纪念他。
1959年，安德罗尼科夫修道院
开设了安德烈·鲁勃廖夫纪念馆，
展出与画家同时代的艺术品。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20世纪，为修复鲁勃廖夫作品、
考证其艺术生平，人们做了大量工作，
因之形成极具浪漫色彩的
“鲁勃廖夫神话”。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海报
这一神话最完美的体现，
无疑是塔可夫斯基1966年拍摄的
电影《安德烈·鲁勃廖夫》。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雨，漫行，沉默不语；
饥馑、暴政、战乱；
教堂里的大雪、疯女人、铸钟男孩，
在影片中，历史的极度严酷
与画家的温和仁爱形成强烈反差。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安德烈·鲁勃廖夫，
一个漫游者的形象，
一个精神沉醉、苦苦追寻的形象，
那么淳朴无华，光彩照人。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这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黑白电影，
只在片尾处用了色彩，
以展示鲁勃廖夫的杰作——
仿佛苦难在追问、在磨砺，
爱的本质最终会发出绚烂的光彩。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有人说，一部电影，
一个画家的生命史，一幅圣像，
影射了一个民族幽深的灵魂信息。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俄罗斯是一个信仰的民族，
一个充满矛盾的民族——
广袤的原野，横跨欧亚。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德国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曾就
斯拉夫灵魂与浮士德灵魂作过比较，
他认为这两种灵魂之间，
有着深不可测的差异。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西方人眼光向上，
俄国人则永远凝望广阔的平原；
西方驱向于垂直空间的狂热，
而俄国则钟情于一种自我的展现与扩伸，
并由此产生对“人”、“兄弟”的
独特理解；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西方人的天空是拱形的穹幕，
而俄国天空是下垂的平板——
俄罗斯的爱，是对平原的爱，
对地平线的爱，
对处于相同压力下所有兄弟的爱。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在俄国，在几乎平板的天穹之下，
耸立昂首的“我”不可能存在。
“一切为一切而负责”——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有作品的
形而上基础。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俄罗斯的神秘主义，绝无哥特式、
伦勃朗、贝多芬的向上挣扎，
也懒于进行宗教攀登，
因为神祇不在那高远的碧空，
而是辽阔的大地。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所以俄罗斯的宗教信仰是女性的，
浸润于集体的神秘温暖，
它与其说是基督的宗教，
倒不如说是圣母的宗教，
大地母亲的宗教。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由精神的神圣母性出发，
顺延《三圣像》中的忧郁眼神，
我们得以理解，为何自19世纪开始，
世上没有哪个民族能像俄罗斯那样。
《安德烈·鲁勃廖夫》电影剧照
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里，
产生那么多世界级的艺术大师。
在文学、音乐、戏剧、芭蕾等领域，
星辰满天，交相辉映。
陀思妥耶夫斯基 油画 佚名
仅从文学而言，
从托尔斯泰到陀思妥耶夫斯基，
再到索尔仁尼琴……
他们对受难者同情的音调、
他们文学中的道德力量、
他们的新斯拉夫主义思想，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都在一再诉说这种道德不但可以
帮助人完善自我、重归精神复活之路
，而且可以看到俄罗斯民族的
未来与希望。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飘忽的星星，神秘的黎明，
止渴的石头，柱形的火焰，
广阔的天空，不朽的花木……
都以她为母亲。”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这首名为《阿卡西斯托斯》的赞美诗，
如此歌颂圣母，一度流传很广。
在信仰崩溃的时代，
让我们重新回望《三圣像》，
并且思索：
三圣女局部 安德烈·鲁勃廖夫
那神的三位一体、
三位天使，为何被
塑造成女性特征的温柔形象？
三圣女局部 安德烈·鲁勃廖夫圣像画
三天使的眼神中那时时刻刻的忧虑，
丝丝缕缕的怜悯，
似乎永远停留在那里。
并且时刻准备着提醒人们——
三圣像 安德烈·鲁勃廖夫
无论在何时，
无论我们在这个星球的哪个角落，
精神的内在完整是多么
的紧迫和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