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唯有两腔血，
半为丹青半苍生。
……
李铁夫
您知道中华民国的国旗，
“青天白日旗”是谁设计的吗？
您知道下面这幅作品
出自哪位画家之手吗?
如果是熟悉西方艺术的朋友，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
应该是萨金特。
李铁夫雕塑 潘鹤
可实事上的答案却是他！
中国近代艺术史上一个谜一般的人物
，也是萨金特的学生——
李铁夫。
李铁夫自画像
说他成谜倒并非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虽然大众对之知知甚少。
但中国但凡认真学习过油画的人，
大多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康有为 布上油画 70.7×56cm 1904年
陈丹青就曾经感叹自己画不过他。
每有新作，找他的画来一看，
发现他早就已经画过了，
而且要比他画得好。
蓝眼青年 布面油画 61x49cm 李铁夫
中国画坛早有定论，
他应该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系统
掌握了西方油画语言的人，
甚至有人称其为“中国油画之父”。
1934 年第一代画家组成的留法美术学会成员，会址在常书鸿家，李铁夫比他们早了20年。上排从左至右依次为：吕斯百、马霁玉、张悟真、曾竹韶、陈士文、秦宣夫、常书鸿、王临乙。
远在1915年，当我国
第一代油画家们还在国内苦苦求索，
准备远渡重洋，
以求艺术与人生的真蒂时。
青年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他已经在美国艺术大展上屡获大奖，
成为当时美国艺术界的主流人物。
观其遗作，当可定论，其技巧
毫不逊色于当时的欧美画家。
孙中山像 布上油画 93×71.7cm 1921 年
与此同时，他还是兴中会
（国民党前身）最早的15位会员之一。
一生为了革命数次祼捐出全部财产，
追寻孙中山先生，抛头颅，洒热血，
堪称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
斗牛士 布面油画 76x60cm 1919年
他的奇闻逸事早在徐悲鸿与林风眠
他们归国大展伸手、开创了中国
现代艺术的流潮之前，
便已在国内外华人社会中传为美谈。
斗牛士局部
孙中山赞之为“东亚画坛第一巨擎”，
郭沫若颂之为“一位奇人”，
柳亚子专门为其赋诗：
“一老龙潜身是史，几人虎变国为家。”
蓝眼青年 油画 61x49cm 李铁夫
1935年，李铁夫在香港举办画展，
徐悲鸿就曾慕名而来，
说他的作品国内见不到的，
并心悦诚服地称之为国内油画第一。
李铁夫先生像
然而与徐悲鸿等人生前誉满华夏、
身后被尊为一代宗师不同，
李铁夫不但生前几近落魄，
除了在学习油画的小众艺术圈里、
就连身后也声名寥寥，逐渐被人遗忘。
金发女郎 油画 李铁夫
甚至就连他的作品也没有留下几幅，
就是留下的，也大多毁坏严重，
亟待抢救……
李铁夫先生像
这自与他的人生际遇有关，
但也与他狂狷耿介、率性纯真
的个人性情有关。
李铁夫先生在作画
他曾说自己一生只有两个爱好：
“一是美术，一是革命。”
而这成了他人生的座佑铭，
也成了一生的写照。
李铁夫的家乡为纪念他而建的“李铁夫画阁”
虽然李铁夫堪称是我国出国学习油画
的第一人，但在1887年，
16岁的他决定出国之时，怀抱的却
并非是寻求救国之道的理想，
而只是为了单纯的谋生。
李铁夫 捕鱼 布面油画，69102CM，1928年
甚至就连他铁骨铮铮的名号
——李铁夫，也是他后来自己改的。
他的原名叫李玉田，
一个很温润的名字。
李铁夫的水彩画
他是广东鹤山县人，祖辈全是农民，
尽管年轻时曾跟随乡里的一位举人
学习了写字、读诗、描画。
慈禧太后沐浴图 油画 李铁夫
但为了帮助家里脱贫，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奔了
他在加拿大开洗衣店谋生的族叔。
李铁夫留学期间的习作
至于绘画何时进入他的生活，
成为他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我们已经无法确切的考证了。
甚至就连他就读的那个英国“阿灵顿
美术学校”今天我们也已无从探查。
李铁夫留学期间的习作上的签名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身在异国的他很快便显出艺术才华，
以至于令族叔不忍耽误他，
主动承担学费，供他前往欧洲学习，
并且这一学就是九年。
李铁夫 萨金特-在花园里-约1883-1885 61x73
不管是在英国“阿灵顿美术学院”、
还是在“英国皇家美术学院”，
九年的时间里，他刻苦异常，
把自己从一个缺乏绘画基础的谋生者
画成了令同学们啧啧称奇的油画高手
李铁夫临伦勃朗的《马丁将军》像
爱情在这个年龄段里，
也不可避免地占据过他的心灵，
炙热过他的身体，事实上他太需要爱了。
异国他乡，孤军奋战，
亲戚的相助令人踏实，
但这无法替代女人的柔情。
李铁夫外国女友油画像
但他爱上的女子，却因国家背景、
种族或是政治这样无法克服的障碍，
而最终没有爱成。
他的个人品质与他出色的绘画才能，
竟不能帮他留住爱情。
1910年李铁夫（前排左一）与纽约华侨电影公司人员合影
他是万马奔腾不回头的执着性格，
他改名为李铁夫，决绝地离开意大利，
并于1896年左右到达了这个他想重生
的彼岸。他在这里脱胎换骨，
继续艺术上的攀登。
金发女郎局部 油画 李铁夫
这时的他已从一个十八岁的青涩少年，
长成为了一个而立之年的青年，
在艺术上也已卓有成绩。
音乐家 布面油画 李铁夫在美国的获奖作品
他既是美国现实主义画家萨金特
与印象派画家切斯的弟子，
又是掌握了纯熟技艺的著名油画家。
音乐家局部
绘画给了他立足之地，
纽约艺术学院颁发的奖项、奖金、
作品出售的丰厚报酬，
让他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青年画师》（108x71cm）1928年
这从他捐给孙中山进行革命的数万
美元上便可看出。
这笔钱现在看上去不多，但在当时
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他在美国
过上有汽车、别墅的上流社会生活。
孙中山与李铁夫 江郁之 中国画 150×70cm 1996
而他与孙中山的相遇，
我们也不得不称这是命运的巧合，
在自愈情伤的时刻，
老天给他送来了一个灭小我、
成大我的堂皇理由：革命。
老人像 布面油画 李铁夫
革命让他有了归宿感，
抵消了他心底的伤痛，
转移了他对爱情的渴望。
男孩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但他并不是为革命而决意孤独的，
只是在生命脆弱的那个紧要关口，
革命大家庭的温暖融入了他，
强大了他，使他有了精神依托。
黑发姑娘 油画 李铁夫
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后，
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曾
想请李铁夫回国就职，但他并不受邀。
在他看来，既然革命理想已然实现，
他就可以安心地画他的画了。
黑发姑娘局部 油画 李铁夫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革命远未成功，
孙中山又开始了流亡的日子。
他依然践行着对孙中山的忠诚，
前后又是几次裸捐，家当几乎全
部都捐给了当时的南方革命政府。
女人体 李铁夫
在革命同志有出国需要时，
他也一直给予尽可能多
的关照与支持。
医生肖像 油画 李铁夫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
李铁夫这个人其实非常的纯粹，
非常的极致，又非常的朴素。
个人利益在更崇高的理想面前，
他都可以作出放弃与牺牲。
男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如果说上面讲述的内容许多无法确证，
多有揣测，那他归国后的人生选择，
无疑更加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
老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他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回到中国的，
回国时，已是两鬓发白，
六十出头的老人。
1937年李铁夫（右）、余本（左）、王少陵（中）在桂林漓江合影
虽是老人，
但从他当时与友人的合影看来，
李铁夫却显得非常年轻，
一派雅的绅士风度，
气质与早年的英俊洒脱一脉相承。
瓜蔬与坛盘 1938 李铁夫
回国时，他没有带回多少财物，
只带了一身见识和卓绝的绘画才能。
他想着创办一所美术学校，
在国内传授他的艺术技艺，
并为黄花岗72烈士和辛亥革命造像。
鱼与虾 油画 李铁夫
然而与他多年知己知彼的革命好友
黄兴、孙中山与程璧光等人都已
辞世，了解他赞美他、
知道他对革命有贡献的人，
此时都变成了沉默的亡灵。
静物 油画 李铁夫
学校开不成、画画不了了，
他并不在意；是否还有人知道他或不
知道他，他也不忧；
甚至生活没有着落，他也不去担心。
勇者做事，做过便是结果。
静物 油画 李铁夫
他真正忧心的是，
眼前令他难受与伤心的现实。
他当初投身革命，只为支援有德有才
的孙中山去建立一个理想之国，
让民族有希望，民权得改善，
民生有着落。
鱼 油画 李铁夫
他隔山想像着先生的伟业，
应该是有些成效的，谁知冷眼看下来，
国家的模样并不因他舍命力挺，
或强烈希望过而改换了天地。
静物 油画 李铁夫
形式换了，国名换了，
但实质却一切依旧。
民生依然多艰，政府依旧腐败，
他所向往的世界依然遥遥无期。
静物 油画 李铁夫
他感到心灰意冷，
再次拒绝了孙科邀他入仕的邀请，
愤而南下定居香港，
开始了他“一箪食，一飘饮，
在陋巷，人不堪其忧”的生活。
九龙风景 油画 李铁夫
他甚至落魄到了买不起油画颜料，
而只能改画水彩画的地步。
但有人给他送钱他不要，
国民党高官找他画像，
品行不好的他不画。
遥望瀑布 油画 李铁夫
他在香港贫民窟的木房子四面漏风，
他笑称这是他的“瓜棚”，
说这里前望高山，后览流水，
是个好地方。
李铁夫水彩风景
自与外国女友分手后，
他便终生坚持独身主义。
家里不设灶，饿了就上茶楼，
年年月月只两身旧西装，
但画具却精美异常。
李铁夫水彩风景
他几乎每天都出门写生，
除了与中国的美术界同行们
仍有联络之外，他几乎
处于隐居状态。
抽烟老人肖像 1941年 油画 李铁夫
他的个性如此强烈，
几乎要让人误会他不通世事人情。
但如果细心体会他，
便会懂他的刚直不阿只是他的血性。
刘思同肖像 1942 油画 李铁夫
他的心其实柔软如婴儿，
总在为不公的事、弱小的人鸣不平，
他的眼睛纯净如碧空，
更愿盯着人间那些正义与善良的
美好事物。
刘郭太夫人肖像 1939 李铁夫
徐悲鸿就是在他这样的状态中，
见到了他的肖像画。
他不由心惊敬佩，临走前，
特地留下一千美元，说是为国惜才，
亲手交给他又怕他不受，
只好暗中给了他的艺术知己冯刚百。
未完成的老人像 油画 李铁夫
如果抛开画的“怪谈逸事“不提，
我们只看李铁夫的作品，
感觉到的也是惊慕，
甚至是十分奇特的。
冯刚百像 油画 李铁夫
他的性情，
大似中国美术史上的大才子徐渭，
至情至性，睥睨人间，气吞山河，
有着十分傲然洁净的品格。
老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但徐渭画过的许多人间景致，
李铁夫均不收于笔下。
花花朵朵是绝缘的，
西方式的美妙的人体也很少见。
老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他的精湛油画呈现的多是男人的肖像，
他们或是与他相熟的康有为、孙中山，
或是他认识的诗人、音乐家、
农夫与将军。
女人像 油画 李铁夫
柔和的女性肖像少见有几幅，
她们一律衣着齐整，神态端庄，
眼神望向远方，
仿佛画她们的人羞于与她们对视似的。
李铁夫水彩风景
回国后习绘水墨或水彩，
没有如油画那样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但气势硬朗狂狷，
书法亦落不羁，俨然有锵锵之声。
李铁夫水彩风景
他一生保持的硬气、
骨气与志气，
全体现在了他的作品里了。
飞雁图 水墨 李铁夫
有点令人惊讶的是，
居住香港后，他画过好几幅
大雁飞翔的水墨画。
飞雁图 水墨 李铁夫
天地苍茫，群雁振翅南飞，
一种极少坦露的柔情与豪情，
一齐淋漓地呈现在这些作品中。
母子情 油画 李铁夫
在很深的直觉上，
这些画会令人想到很早以前出国的
那个英俊少年。他是为活命出去的，
却迎面撞上了他钟情的艺术，
一生与之难舍难分。
李铁夫水彩风景
也多亏有了艺术，
他得以活出他的天赋与性情，
成为了一名造诣精深的油画家，
现代美术的先行者。
革命烈士蔡廷锐就义 油画 李铁夫
同时又遇到了那样的时机，
对中国的民主革命作出了
他无私的贡献。
晚归 水墨 李铁夫
有这等胸怀的人，
情感往往深不见底，乍见难识。
而恰恰是他的水墨大雁，
坦露出他深藏的情感，
只是我们有没有那能力看见它罢了。
刘素薇肖像 布面油彩 1942 李铁夫
而至于未何他身后
会在中国艺术史上默默无闻，
则是另一个故事了。
鱼 油画 李铁夫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政府
邀请他归国担任华南美协会副主席，
他欣然前往就任。
老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这并非是他的违心之举，
事实上，早在抗战和内战期间，
他就曾托人打听延安的实际情况，
他说他只想给五个人画肖像，
他们是毛泽东、周恩来、冯玉祥，
郭沫若，还有一位则是宋庆龄。
女人肖像 油画 李铁夫
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成为了华东美院（广州美院前身）
解放后的第一任油画系主任，
并对教学投入了巨大的热情与精力。
青年肖像 油画 1950年 李铁夫
只是可惜，
短短两年之后便离世而去。
他错过了第一代油画家们掀起
的艺术启蒙大潮，又错过了
新中国后对后辈画家们的言传身教。
客家女人 油画 李铁夫
临死前，他将自己珍藏的全部作品
都捐给了广州美院。
但这些珍品随着他漂泊一生，
卷起来又打开，打开又卷起来，
已经变得脆弱不堪。
修复后的李铁夫外国女友油画像
有多幅甚至不得不压在玻璃板下，
拿起来便会分崩离析。
就与他谜一般的艺术人生一样，
也亟待我们去认真努力的去修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