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送了朋友两瓶红酒,朋友转送给了我,酒名叫路易十三。我并不好奇这酒的味道,倒是感叹这酒的价码,心想着是不是可以再留着送人。
小儿子放学回来见了,就抱着酒瓶不放了,也难怪,这讲究的包装,加上瓶里透明诱人的酒色,见了喝不到,他是没法罢休的。
“喝就喝吧,反正不是花钱买的。”我只得答应着他也宽慰着自己,还补充着说:“留点给我尝尝什么味。”
“好的!”他高高兴兴地开起瓶子来,谁知打开封膜发现不是普通的盖子,而是一个塞进瓶口很深的塞子,动用了水果刀和剪刀都打不开。
问我怎么开,我哪知道。
鬼主意多的他也束手无策了,抱起酒瓶往外边走边说:“爸不在家,只好找对门叔叔了。”
不一会儿兴冲冲地回来了,一边找杯子一边对我解释说:“开红酒要专用的开酒器呢,叔叔家也没有,不过叔叔用筷子扎进塞子里再连塞子一起拔出来,帮我把酒打开了。”这办法儿子没想到,该是理所当然的。
儿子把酒倒了满满一大杯,迫不及待地低头像平时喝可乐一样收了一大口,忽然脸色大变,跑到水池边哇地全吐了,还伸着舌头大嚷:“假的,不是假的就是过期了,不能喝,味道太怪了!”他跑去找开水漱口去了。
我看着酒瓶上的生产日期和说明,红酒是不容易过期的,就是假的也会把味道做得和真的差不多,不然还能卖得了呀。什么样的味道叫他表现得如此夸张,只有自己尝一尝了。
此时想尝的不是这酒有多好喝了,而是要尝尝这酒有多难喝,于是只稍稍抿了一小口,入口酸酸的,有苦涩味,又像没有苦涩味,反正形容不准确,吞进肚子里,口里却还有一种甘醇、绵香的余味,不过确实说不出有什么好喝的理由。倒是明白红酒为什么这么贵重,是因为红酒和咖啡(咖啡我也没尝过,听说的)一样都是高雅的饮品,红酒应该比咖啡更高贵些吧,其中味道岂是我等俗人所能接受或参透的。
失望又不甘心的儿子,边拉着买菜路过的小妹进来边说:“小姑,您尝尝这酒是假的还是过期了。”小妹端起杯子煞有介事地慢慢喝进一口,含在嘴里认真地品了好一会儿才吞下,然后肯定地说:“这是干红,就是这个味儿。”
“就是这个味吗?”儿子不理解也只能理解的样子。
小妹摸着他的头,笑着说:“红酒不是你这小毛孩喝得出味道的,红酒要两个成年人喝,点上蜡烛那才叫浪漫呢。”
儿子不认同了:“还点上蜡烛喝才有味,有味还不是这个味么,还变着吧。”看着我和小妹都笑起来,他更莫名其妙了,索性玩去了,再不想喝红酒和争论红酒的味道了。
我对小妹说:“还有一瓶你拿回去浪漫吧。”
小妹显得欣喜又俏皮:“几百元一瓶,舍得送我?”她和我年龄相差十四岁,虽然许多观念上有代沟,但感情上还是亲密无间的。
我随口数落:“看你说得我有多小气似的,反正是别人送的,难得千里马遇上伯乐,你懂得这酒怎样喝得出味道来。”
“嘿嘿!我去买两个好菜,晚上好好地浪漫浪漫。”她边走边说着。看来这两瓶辗转流浪了好久的红酒,终于有一瓶找到了知音了。
我看着杯子里红而不艳,厚而不浊,琥珀般透明的酒色,觉着有美满幸福的浓郁味,看久了似乎能生出莫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痴狂,怀疑是不是刚才喝少了,没尝出味来。重新端起杯子,勇敢地喝了一大口,差点没像儿子一样吐出来,强咽了下去,除了感觉难喝,反而一点余味也没留下。我又像是错了,可能红酒是该慢慢喝,细细品的。
一粥一饭吃的是温饱;山珍海味嚼的是味道;红酒喝的是情调。
情调是幸福的花边,谁不愿意为幸福镶嵌些花边呢?惭愧的是我们这一代的好些人,在寻求温饱的路上经历了太多的磨砺,磨去了骨子里的那点浪漫的多情和多情的浪漫,凝滞的神态里,再也找不到那种优雅的忧伤和忧伤的优雅了。思想里形成了一种朴素而实在的幸福观。
儿子喝不出红酒的好,是因为没到懂情调的年龄,我喝不出红酒的好,是因为蹉跎了懂情调的年龄,也蹉跎了情调。这么贵的酒这么难喝,对于喝酒人来说算是一种心理折磨。这么尊贵的酒遇上这么俗的喝酒人着实委屈。
至于红酒悠久的历史,高贵的出身,承载的文化,蕴含的艺术我不懂,我的生活里也没必要懂。为了过日子的长久之计,我常常需要告诫自己“书不能当饭吃”。如果红酒喝着的味道和看着的感觉一样美好,定会让我经常在回味中怀恋起来,岂不是又要经常告诫自己“红酒不能当水喝”了。
就像对一个不懂书法的人来说,《兰亭序》草书的真迹,恐怕没有横竖撇捺都规规矩矩的楷书印刷品好认,好识,自然没法说好。红酒的味道,我说再多都只能算是胡说八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