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天的上午,烈日晒着田里的庄稼,田间的土路变得像一块刚出锅的焦黄的饼一样。马路上的柏油有的地方都变软了,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热乎乎的黑色的毯子上一样。屋里一丝风也没有,闷热难耐,我带着女儿去地里玩,想去寻找那田间地头的一丝凉爽的风,那一大片麦田的地头有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冠如伞,待在树荫下,偶尔会有一丝一缕从田里黄黄的麦田里送来的凉风,虽然风里夹杂着热气,可这已经是这样的烈日中,空旷的田野送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了。
远远的我看见一位妇女正坐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树旁放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带着两个大筐子。留着两个黑黑的辫子,身着一件碎花的衬衫,脚上是一双自己做的舒适的黑色的布鞋,她看见我们,笑了,整齐而又雪白的牙齿,一笑眼睛就眯起来了。“我在这儿等我们村子里回家的人,前面有一片墓地,我不敢一人回家。在这儿等个伴儿。”她边笑边说。以前,母亲总是说我爱笑,见谁都是笑,可我每次都是和别人熟了以后见面总是爱笑。这个妇女却是在和我们第一次见时就笑着,而且是那样开心地笑着,忽然觉得我和她很熟悉了。原来她刚刚卖完自己种的菜,在这儿的路上等着同村的人结伴回家,看着这头顶上的烈日,在这样的阳光下也有人害怕经过墓地,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胆子很小,可我觉得阳光下是没有鬼会出现的,鬼只有在阴天和夜晚才出来。可我看着她也笑着,却没有对她说我的见解,因为我知道我的见解也不对。
树叶儿一动不动,一丝风儿也没有,女儿和我在树下呆了一会儿,我们只好回家,那个妇女还在树下等着,我们离开时,她还是笑着,雪白的牙齿,很好看,显得那样的高兴而又纯朴。我在想也许今天她的菜卖了了一个好的价钱,也许她的家里今天有喜事。
以后在菜市场,我经常见到她,也经常买她的菜。车后的篮子里有绿油油鲜嫩的青菜,有初夏鲜美的蒜薹,有红红的西红柿,她的西红柿不是太大,可味道很甜美。她笑着告诉我,因为是旱地,浇水不方便的原因,我在想着她在看着地里的干裂的土焦急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的丈夫出门不在家吧。她一位妇女无法将远处的水引到地里。
有一天她在卖草莓,两大筐新鲜的粉色的、深红的草莓,我买着草莓告诉她,我和女儿想哪一天去她的草莓地里玩,她笑着,露出一口漂亮雪白的牙齿,她告诉我路线,然后又告诉我,她每天摘草莓是在地里经常见到刺猬,刺猬在草莓地里偷吃吃草莓,原来刺猬和我们一样爱吃鲜美的草莓,而且它们还是经常待在草莓地里,可以专挑大的红而熟透的吃。我再想像着这位爱笑的妇女,正站在草莓的田地里,满地都是浓厚的草莓的绿色的叶子,绿色中点缀着点点红色的草莓,一个刺猬正在偷吃这红红的大草莓,这位妇女笑着,雪白整齐的牙齿,刺猬在吃着,然后又由慢腾腾地离开。
那年秋天,玉米熟了,一片片高高的玉米的田地,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一样,每一株挺拔的玉米杆上接着长长大大的玉米棒,田地里到处都弥漫着新鲜的玉米和玉米杆的浓浓的味道。绿色的海洋里不时传出收割机、耕种机的“隆隆,隆隆”的声音。走在路边你可以听见地里“咔嚓,咔嚓”的声响,那时正在用手搬玉米棒的声音,地的深处不时会传出人们说话的声音。
正走在绿色的海洋之中,会忽然出现一块空地,地里整齐的堆着一堆一堆的玉米棒,玉米棒的皮已经由往日可爱的绿色变成了成熟的雪白色,远远望去地里仿佛排着一座座雪白的小山,有点儿热的刺眼的阳光照着,地上躺刚刚砍倒的绿色的玉米杆,大地变成了深绿色的,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色!
玉米收割机正轰隆隆地响着、忙碌着,路边堆着像山一样的玉米棒,也是雪白的,空气里有着浓浓的被机子打碎的新鲜的玉米的味道。我看见了那位妇女,她的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笑着,对坐在高高的收割机上的司机大声说着:“我昨天就给你说好了,怎么今天还不到我家地里收呢?”,司机大声说着:“你带路,我这就去,你不带路,我咋知道你家的地呢?”她笑着,轻快地走到收割机的前面了,又疾步地向前走着带着路。她没有看见我们,她仍然在忙碌着,仍然笑着,太阳下,我看见了她雪白的牙齿。
我想起了她的丈夫,也许他正在田地里忙碌着,只不过是叫自己的妻子来叫收割机过去,我看着远处的玉米田里的绿浪,我希望我能透过那绿浪看见她的忙碌的丈夫的身影,多想随着她去她的田里看看,可我还是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绿色之中,我怕看见她孤独的身影。就像以前每次看见她一个人卖菜,我就想她的丈夫一定在田里忙碌着,只不过就是叫他的妻子来卖卖菜。可我每次看见她的笑脸,就想去她的菜地,希望能看见她的丈夫忙碌的身影。
那年的夏天,我和女儿由于别的原因,没有去她的草莓地里,原打算来年再去,可之后又搬家,看来只能想着美丽的草莓田地,想着她的笑,她的雪白而又整齐的牙齿,想着正在偷吃红红的草莓的刺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