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四十二回)

社区服务
高级搜索
猴岛论坛校园青春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四十二回)
发帖 回复
倒序阅读 最近浏览的帖子最近浏览的版块
1个回复

[转载美文]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四十二回)

楼层直达
南兮 

ZxID:22322

等级: 大元帅

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9-07-18 0



  回目:逞豪华门前放烟火 赏元宵楼上醉花灯

  打发乔家送礼的人去后,西门庆走来上房,与月娘、大妗子、李瓶儿商量,如何邀请乔亲家大小,也算个回礼。月娘主张,既他家先送了咱孩子节礼来,也买些礼物送过去才不差了礼数。大妗子提议,需要立上个媒人,往来方便些。在古时候,所谓明媒正娶,不仅媒人是一桩婚姻的合法见证人,在婚姻双方的经济(比如)和其它事务交往中,特别是富贵之家,更讲究礼仪往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中间调节人。西门庆最后拍板决定,一客不烦二主,媒人就安上老冯,也就是此前为西门庆解燃眉之极,帮忙介绍王六儿的女儿爱姐嫁给翟管家做小妾的媒婆,后又作为西门庆和王六儿的皮条客奔走辛劳的冯妈妈。这明显就是报答老冯,有意给他这个好处。同时,西门庆吩咐写了八个请帖,将老冯叫来,同玳安拿着帖盒儿到乔太太、乔五太太、尚举人等家里,请十五日来赴李瓶儿生日宴。又吩咐来兴儿拿银子定下蒸酥点心、羹果食物,连同许多衣物、一对小金手镯、四个金宝石戒指,于十四日由女婿陈敬济和贲四穿着青衣押送过去。青衣是下人穿的,在中国,自古女婿为尊,是贵客,书中旁批“市井人待婿如此”,也就是指责西门庆对待女婿有失礼仪分寸。想当初陈家没出事时,西门庆无时不把女儿嫁了个“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敬济”这一段绕口令挂在嘴上,到处宣称我朝里也是有人的。如今陈家落难,西门庆便把女婿等同下人伙计使唤,似乎太缺德了。细想,人情薄如纸又莫不是古今中外人性的真实写照,亦如第三十回末尾所说,“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艳色。”

  这一天,两个妓女又明争暗斗起来。先是吴银儿遵照先前应伯爵教的各寻靠山,拿了四盒礼,两方销金汗巾,一双女鞋,送与李瓶儿上寿,顺便就拜了干女儿。李桂姐到第二天才来,见吴银儿早在这里,悄悄问月娘“他多咱来的”,“月娘如此这般告他说:‘昨日送了礼来,拜认你六娘做干女儿了。’”书中用“如此这般”别有深意,语气词“了”也用得微妙,一方面是指月娘说得详细,另一方面暗示月娘也有些不爽、嫉妒,意思是我刚收个干女儿,你李瓶儿也要收个干女儿,明摆着是与我对着干。李桂姐听了,嘴上没说什么,脸却不好看,整天只和吴银儿使性子。两个妓女互相都不说话,暗暗斗法。

  正月十四日,被邀请的官太太们大多都准时到来,俱是大轿,排军喝道,家人媳妇跟随,场面的热闹壮观不难想象。只有夏提刑娘子来得晚,众人都待茶约等到午后,小厮邀了两三遍,才喝道而来,是因事耽误,还是有意摆谱,书中没有交待,属闲笔趣味。官家内眷聚餐,按照传统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主人西门庆也只能滚得远远的。于是,西门庆骑了马,约了应伯爵、谢希大往狮子街房里去了。这应该是早经安排的聚会,不但拿去一架烟火,还叫了个厨子,抬了两食盒下饭菜蔬,两坛金华酒去。两个唱曲的妓女董娇儿、韩玉钏儿也应约而至。只是邀请王六儿时出了点状况,本来已先使玳安到王六儿的狮子街新居去接,玳安也说得明白,“爹说请韩大婶那里晚夕看放烟火。”并找了借口,“因叫了两个唱的,没人陪他。”我猜测是女儿嫁得不错,又在县城最繁华地段有了别墅,王六儿就少了积极性,笑着找借口:“我羞刺刺,怎么好去的,你韩大叔知道不嗔?”在玳安看来,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也没必要装吧!两人正说着,就见韩道国回家了,印证玳安所言非虚,并表示西门庆也请了他,催促“你还不收拾哩!”王六儿又叮嘱韩道国道:“不知多咱才散,你到那里坐回就来罢,家里没人。”这番夫妻亲密让人惊悚,这是怎样的一个变态家庭夫妻关系,作者兰陵笑笑生写生活又是那么自然真实,洞察世道人心如此深刻、幽微,让人感叹。当代文学即使有人敢写这种另类现象,恐怕也通不过审查关,于是乎我们的社会与人性没有了阴暗,充满光明的正能量。

  这一年的狮子街元宵灯会依然热闹,但观灯人已经换了新人,潘金莲被冷落,宋蕙莲更是香消玉殒,此回换了主人西门庆,以及帮闲应伯爵,边看灯市过打双陆,更有一位佳人王六儿正在楼下吃茶,准备随时听取召唤。

  猛然间,西门庆在街上人丛里看见谢希大、祝实念,陪着一个戴方巾的年轻人在灯棚下看灯,叫玳安悄悄请了谢希大来,由着祝麻子和戴方巾的到处寻找。在多个场合,我们都看到是谢希大陪着应伯爵在西门庆身边,此时又专请谢希大,印证了第一回所言,只这两个与西门庆甚合得来。西门庆问过谢希大,方才知道戴方巾的是王昭宣府里的王三官儿,正要谢、祝二人作保,向许不与先生借三百两银子,入武学肄业(进军事院校学习)干点前程。也不知西门庆是否知道潘金莲早年那段故事,这王昭宣府就是潘金莲最早的买家,并在那儿习学弹唱,学得些乔模乔样功夫。而王三官儿此处只是惊鸿一瞥,连个正面特写都没有,只从谢希大嘴里听说借银之事,想来家道已经有些不咋的,却为后来许多情节作了伏笔。谢希大又见应伯爵早在这儿,生怕有什么好处被伯爵独吞,心下亦有些不爽,便问:“你来多大回了?”伯爵道:“哥使我先到你家,你不在,我就来了,和哥在这里打了这回双陆。”两人的微妙心机与桂姐吴银儿如出一辙,互相映衬,讽刺之极,不知道西门庆知道了这些表面爹前哥后的人物如此下作的动机,心里有何感想?谢希大也是个饿鬼,不一时,一个人就将端上来的春盘小菜、两碗稀烂下饭、一碗灲肉粉汤、两碗白米饭,都吃的里外干净,剩下些汁汤儿,也还泡碗饭吃了。小说每写这群穷兄弟的吃相,不但有作者的视角,又渗进了西门庆的自负得意心理,对两者都作了极尽夸张讽刺。

  应伯爵在窗里看见,两个唱的董娇儿、韩玉钏儿到了,吩咐玳安教先到楼上来见。两个那里肯听他的,一直往后拜见了一丈青,又见王六儿穿戴齐整,有模有样坐在炕头,也不知是什么人,拜了拜,一同坐了,只顾上上下下打量。落后,两个悄悄问玳安房里那位是谁?玳安鬼精灵,也不正面回答,只说“是俺爹大姨人家,接来看灯的。”董娇儿、韩玉钏儿从新插烛也似向王六儿磕了两个头,道:“俺每头里不知是大姨,没曾见得礼,休怪。”幸亏二人没问大姨爹是谁,即是如此,也慌得王六儿连忙还下半礼。随后,两个陪着大姨吃完饭,又拿起乐器,唱曲儿给大姨听。这个误会本不是玳安有意的恶作剧,只是两个妓女太认真才闹了笑话。这类黑色幽默的段子在小说中有随处可见,看似闲笔,却表现了作者观察、批判生活的能力,有很强的讽刺效应,也是《金瓶梅》中一种标志性的风格。应伯爵下楼解手,听见后边唱曲,点手问玳安两个在唱给谁听?玳安笑道:“你老人家‘曹州兵备——管事宽’,唱不唱,管他怎的?”应伯爵之问与董、韩之问照应,玳安守口如瓶,办事应答机敏,被称为西门庆第一小厮,难怪深得西门庆信任,每在外胡搞乱来,总带着玳安。应伯爵不敢在玳安面前放肆,回到楼上。西门庆又与谢希大打了一阵双陆,李铭、吴惠两个乐工突然上楼来磕头,说是打听了特来伏侍。西门庆于是叫玳安赶往对门去请来韩道国,放桌儿摆上春盘案酒来,琴童在旁筛酒。又吩咐玳安请两个唱的,韩玉钏儿、董娇儿慢条斯礼上来,磕了头,应伯爵与二人笑骂玩闹一阵,两个乐工在旁弹唱伴奏。这段情节再度对两个妓女的拿腔拿调、应伯爵的装腔作势,进行了一番对照性的戏谑反讽。
众人才拿起汤饭来吃,祝实念又寻了来。这家伙可不受西门庆欢迎,但碍于“十兄弟”情份,西门庆也不好说什么。喜欢一个人,与讨厌一个人一样,都不需要太多理由,祝实念所以不讨西门庆喜欢,差不多就属于这种情形,或者,纯粹是祝麻子的形象不英俊。妓女和帮闲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于是,“众人都不言语”。祝实念见伯爵和希大已在,怪罪道:“你两个好吃,可成个人。”又对希大道:“谢子纯哥,这里请你,也对我说一声儿,三不知就走的来了,叫我只顾在粘梅花处寻你。”由祝实念夫子自道在那儿傻寻,比由别人视角写出,讽刺性更强。应、谢、祝,连同韩道国又一顿海吃海喝,“每人吃一大深碗八宝攒汤,三个大包子,还零四个桃花烧卖,只留了一个包儿压碟儿。”四个都是饿死鬼投胎,却也还独独留了一个包儿压碟,我家乡称之“鼓眼菜”。也就是每在宴席上,最好的一道菜总要最后剩下一点,因为谁都眼盯着想吃,又都不好意思去吃,只好压盘碟儿,顾名思义就被叫成“鼓眼菜”。众人吃完,又斟上酒来,谢希大问祝实念,陪着王三官儿到哪里才折开?祝实念便将如何领了王三官到孙寡嘴处,再向许不与先生借了三百两银子,一一道来,并一本正经道:“吃孙寡嘴老油嘴把借契写差了。”谢希大听说借契条款写得不好,担心自己受牵连,赶紧表示不要写上我的名字,左右是你祝实念和孙寡嘴作保,保钱也是你俩人得了。又问:“怎的写差了?”祝实念说,我吩咐孙寡嘴文书写狡猾些,立与许不与三限才还他,孙不听,我只好从新把文书又改了。谢希大还不明白,问立的是哪三限?祝实念道:“头一限,风吹辘轴打孤雁;第二限,水底鱼儿跳上岸;第三限,水里石头泡得烂。这三限交还他。”词话本有借契文书,显得画蛇添足,绣像本删,更显干净有余味。风车如何打得到飞雁,除非自杀;水底鱼又如何能够跳上岸,除非鲤鱼跳龙门;更不可思议是,水里石头如何泡得烂?而这恰恰是祝实念最担心的,用他的话说,“倘或一朝天旱水浅,朝廷挑河,把石头吃做工的两三镢头砍得稀烂,怎了?那时少不的还他银子。”这明显就是赖账的节奏,许不与可能没有什么文化,又是一个吝啬鬼,难得遇到这帮混混,想来只能吃哑巴亏了。何为市井,就是这些生动而丰富的百态生活。

  众人说笑一回,看看天晚,西门庆吩咐楼上点灯。棋童和排军送来若许食盒果品,西门庆问是谁叫送来?这问得明显多余。或许李瓶儿能,但却不敢,或许潘金莲敢,但却不能:一方面有违大妇月娘的威仪,另一方面也会引起众人嫉妒,给别人留下话柄。棋童答称是月娘使小的送来,众奶奶还未散,都在吃酒看放烟火,“挤围着满街人看”。众人听过李铭、吴惠两个乐工弹唱,又吃过元宵,韩道国懂事地告辞回家。西门庆教玳安和来昭将烟火安放在街心点放,女人们在楼下,男人们在楼上观看烟火。须臾,街头围观人群挨肩擦膀,听说西门大官府在此放烟火,都来观看。这一次写元宵节烟火是一虚一实,西门府里的烟火由棋童儿口里道来,是虚写,狮子街李瓶儿旧居的烟火写得甚是详细,热闹景象胜过前两次元宵灯会,书中有长段华丽辞藻描写烟火胜景,“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灰)烬”,映衬了西门庆人生最得意的一个阶段,也是其由盛而衰的最早伏笔。

  看过一阵,或许依我之见,西门庆也是见此胜景,感慨人生得意,有些飘飘然。而依书中说,却是应伯爵见西门庆有酒了,又见王六儿在这里,便推说小净手,也不告辞,拉着谢希大、祝实念就走了。玳安还问,伯爵向他耳语道:“傻孩子,我头里说的那本帐,我若不起身,别人也只顾坐着,显的就没趣了。等你爹问,你只说俺每都跑了。”应伯爵这么识趣,简直成精了,不亏了西门庆的赏识,此点也值得读者学习。此后,西门庆又打发了李铭、吴惠两个乐工,李桂姐、吴银儿也都来拜辞出门,来昭、玳安、琴童收拾家活,都往后边房里去了。

  话说小铁棍儿在外边看过烟火,见西门庆进后边房里,就来到楼上,见着爹老子收拾盘盏剩菜,就向一丈青讨吃,被娘打了两下。不防小子就走到后边院子顽耍,听正面房子里有笑声,就着门缝向里张看,原来西门庆正和王六儿在床沿子上行房。正看时,一丈青走来,揪着头角儿拖到前边,凿了两个爆栗,骂道:“贼祸根子,小奴才儿,你还少第二遭死?又往那里张他去!”又与了他零果子吃,才唬住炕上扒睡了。读者还应该记得,来昭和一丈青夫妻,是因为当初小铁棍儿拾潘金莲睡鞋挨打,夫妇出言不逊,被罚到这儿照看房子,此刻再写这一家人,照应了前面情节,真是重重叠叠,细针密线,既是写眼前,又是隐喻前情,非大手笔不能完成的任务。


本帖de评分: 1 条评分 DB +15
DB+15 2019-07-18

๓活动奖励 ๓ 咖啡聊天、纪念馆、校园青春、QQ飞车、微信 •  欢迎您!

章!!
亖 

ZxID:4279694

等级: 元老

举报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9-07-18 0
๓活动奖励 ๓ 咖啡聊天、纪念馆、校园青春、QQ飞车、微信 •  欢迎您!
« 返回列表
发帖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