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著之所以被称为名著,因为里面描写了很多悲欢离合,有相聚的欢乐,也有离别的哀伤,有出生的喜悦,也有离世的悲伤。
四大名著中写过很多死亡,有的人的死亡只是为了成就另一些人。
比如关羽温酒斩华雄,用华雄的死,来衬托关羽的勇武。
所以华雄死了,我们感觉不到悲伤,只能感觉振奋,觉得关二爷好样的。
华雄的亲朋好友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悲伤,而愤怒,但是我们感觉不到,因为他不是主角。
金庸写《飞狐外传》,开篇就是商家堡商老太太教儿子商宝震对着胡一刀苗人凤的画像练习刺杀。
在《飞狐外传》的上一部书《雪山飞狐》中,商老太的丈夫商剑鸣是个很不重要的角色,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衬托胡一刀的义气。
苗人凤和胡一刀比武,说起自己和商剑鸣的过节,当夜胡一刀驾车从 直隶沧州到山东武定,用苗人凤的剑法打败商剑鸣,割下他的头颅带回给苗人凤。
商剑鸣的死类似于小说《三国演义》中华雄的死,只是后来金庸把这种小人物进行了升华,在《飞狐外传》中告诉人们,小人物死了,他的家人朋友也会悲伤,也会夜夜啼血,也会时刻想着报仇雪恨。
但是看小说时,有天然的代入感,小人物的死亡我们自动忽略,无感,只有那些主人公的死,才让我们感情复杂,或悲伤或叹息。
比如关羽的死,有英雄末路的哀婉。
比如诸葛亮的死,有大业未成的遗憾。
比如林黛玉的死,有求不得的伤心。
比如秦可卿的死,死的华丽却迷雾重重。
比如王熙凤的死,喜欢弄权,喜欢热闹的凤姐,最后家破人亡,好不凄凉。
比如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也是一种死。
昨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活泼跳脱的孙大圣,变成了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孙行者。
就像很多人从叛逆的少年长成沉稳的中年。
比如西门庆的死,大约叫罪有应得。
《金瓶梅》很多死亡,都充满了市井味道,血污肮脏,但是真实到让人颤抖。
这些死亡或者类似死亡中,最圆满我觉得应该是鲁智深。
《水浒传》中,以鲁智拳打镇关西,开启了热闹热血故事的序幕,又以“鲁智深浙江坐化”
的回目给这幕大剧打上剧终两个字。
对于很多梁山好汉来说,他们的人生算不得圆满:
有的被朝廷算计丢了性命,有的远走海外,开始重新创业。
有的落魄还乡,被地方豪强欺凌。
有的晚年孤寂靠回忆过去的荣光过日子。
热热闹闹的水浒世界,不管生者或者死者,都未必圆满。
其实四大名著我觉的应该是四个略带悲剧色彩的故事,《西游记》看似喜剧收场,但是在吴承恩这个版本之前的各版西游中,最后其实也大多不太喜剧。
比如杨景贤的戏剧《西游记》中,最后取得真经,劳苦功高的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三人是不能和唐僧一起回长安享受胜利果实的,他们也不能回花果山高老庄流沙河再过逍遥的生活,三人和唐僧告别后就地圆寂。
死,大约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
而故事中的死亡,很多让我们觉得不甘,比如《三国演义》中曹操的死刘备的死都让人觉得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
不过四大名著也有人死的圆满。
这人我觉得是鲁智深。
鲁智深以豪侠之姿登场,为了给一个弱女子出头。
在水浒世界里,好汉们为英雄出头的事比比皆是,比如武松罪打蒋门神。
比如宋江义释晁天王。
但是为一个女子出头的好汉很少。
宋江曾为刘高的妻子出头求过王英,但是那是因为刘高和花荣是同事。
纯为一个弱女子出头,在水浒世界中,大约就鲁智深这独一份了。
在渭州他为金翠莲出头丢了官职,在桃花他山为刘太公的女儿出头,胖揍了小霸王周通。
水浒世界中,对女人其实挺残忍的。
潘金莲算罪有应得,但是潘巧云因为出轨就被活剐了,玉兰因为骗了武松就被一刀穿心,扈三娘全家被屠,还得嫁给杀她家人的人,林冲娘子一点错没有,也被当成红颜祸水扫地出门凄凉死去。
好汉们对女人,是真的不甚在意。
除了鲁智深。
很多年后鲁智深,再见林冲,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是:
洒家自与教头沧州别后,曾知阿嫂信息否?只有他还在惦念那个弱女子的安危。
有人好像总结过,鲁智深算是《水浒传》中的妇女之友。
鲁智深这种对女人的好,和西门庆那种别有目的的讨好女人不同,鲁智深只是单纯的同情弱者,没有非分之想。
因为他是很单纯的人。
鲁智深行伍出身,一直在军中,做事直接简单,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在五台山出家时,他虽然喝酒闹事,随地大小便,但是当他酒醒后,对自己的错都认,只是过后往往管不住自己,会再犯。
他对人也是一片赤诚,别人对他好他就对人好。
在大相国寺期间一帮地痞招待他吃酒吃肉,他觉得过意不去,就想回请他们:
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矣,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在他心里,完全没有看轻这帮地痞流氓,他只是觉得这帮人对自己好,那自己也要对他们好,如此简单。
不过,也是由于他的简单单纯,在大树十字坡,差点被孙二娘做成包子。
他的简单直接不做作,让他吃过亏,也结交了一帮江湖朋友。
鲁智深夺了二龙山,落草为寇,整个九华山,桃花山因为和鲁智深有扯不开的关系,其实都算是鲁智深二龙山一系的,后来三山归入梁山,二龙山系成了梁山最大的山头之一。
宋江搞招安,鲁智深带头反对,但是无奈他的胳膊拧不过宋江的大腿,最后妥协了。
梁山几次出征,鲁智深眼看看着自己的兄弟史进死了,武松残了,林冲和杨志病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水浒传》以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热闹开场,以鲁智深一禅杖打翻方腊结束。
鲁智深的使命完成了,江湖结束了。
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鲁智深,在听到钱塘潮时,忽然顿悟,忽然放下,忽然圆寂。
他顿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
或许如禅宗般:菩提何来有证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虽然在红尘中杀人放火,但是一旦放下屠刀,真的能立地成佛了吧。
看鲁智深的这一生,我觉得这是在水浒这个大染缸中少有的干净的一生,他也喝酒,他也杀人,但是他光明磊落,不做作不粉饰,对男人对女人,一视同仁,或许这是最接近佛的。
佛讲究放下,鲁智深最后真的放下了。
他的圆寂,我只想到了两个字:
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