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May Parlar
妹妹,今夜我羞于赞美
凌晨两点
雷电大风,风雨齐谙
档门的铁牌被刮翻
风雨卷起一个小小人影
纸片一样飘进
“妹妹,你怎么提前回来?”
“低血糖眩晕,组长让我出舱。”
“四十分钟车程?”
“武汉出租车司机送来。”
面色苍白,声音无力
测温计读出她的额头33.1°C
消毒液喷洒,一遍遍洗手
擦净鼻孔、耳朵
监看她操作,我的手簌簌发抖
隔着护目镜
我分不清她脸上的水滴
是泪还是溅上的消毒液
摘掉口罩
额头、鼻梁、脸颊,耳后
水泡、创面——低血糖和寒冷的帮凶向我示威
我无力说什么
任何安慰都有虚情假意的嫌疑
换掉衣服鞋子
踩着一次性拖鞋回去
高于56°C的水冲澡半小时后才能吃口东西
谁都知道
十几个小时要在防护服里拢紧身体
不吃不喝不能排泄
只好上班前少吃不喝
防护服啊,你为什么还是短缺
能不能中途让她更换一个
哪怕延长工作时间也可
低血糖回来的妹妹
我至今没能记住你的脸
一百个姐妹
一百个口罩遮住了谁和谁的美
还藏着多少我没有看见的低血糖
或者,不能说出的或者
妹妹,今夜不能赞美
所有的赞美诗都有罪
所有被蒙蔽的良心
都要为你下跪
戴上口罩,你转身的刹那
我忽然想到
我更该加戴一个口罩
面对狂风大作,我
是不是该装聋作哑
作者 / 弱水吟
著名战地摄影师卡帕有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你离得不够近”。某种程度上,诗歌也是。当重大事件正在发生时,再没有比现场感更能震撼人心的东西。
本诗作者来自抗疫一线,是某省支援武汉的医务人员。这首诗并没有正面描写医务工作者的高强度工作场面,而选择一位护士因为低血糖回来休息的一个侧面。这恰恰是一线的“日常”,单单这样的日常就足够触目惊心了。
只有一线人员知道那里每天发生着什么。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必然将会被“英雄”化的群体中的一员,作者发出这样清醒的声音:“今夜不能赞美/所有的赞美诗都有罪。”还有她诗人的敏感所捕捉到的某些令人不安的东西:“面对狂风大作,我是不是该装聋作哑。”
面对狂风肆虐,“装聋作哑”也许安全的,但诗人选择了另一种“逆行”,这是另一种勇敢。
荐诗 / 流马
2020/02/19
第253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