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县城一条冷清的街道上,环卫工李霞头戴白帽子脸蒙大口罩,吃力地扫完整条街道后,回到装垃圾的三轮车旁,突然像看见天外来物一样惊呆了。
李霞分明记得,自己挂在三轮车的收纳袋子,是用来装些拾到的易拉罐空塑料瓶什么的,一直挂在车上,今天还没拾到什么,应该是空的,可是却跟变戏法似的,冒出了一个文具礼盒,而且是崭新的,连包都没开过。
李霞拿起来一看,又是一惊。曾看过《宝葫芦的秘密》这样的故事,只要心里一想什么,那东西就会出现在面前,已人到中年的她,早已经过了那个时代。可是,眼前的文具盒礼包,正是儿子一直想要的那种,连牌子都没错。她对这个礼盒记忆太深刻了。
还是远在今年一月份时,儿子李能特意把邻居赵家儿子小杰的生日礼品拿来,满含羡慕和期盼地看着妈妈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能打动妈妈的词句:“妈妈,您看,小杰这个礼盒多漂亮,什么都有,而且还是电视上演的那种擎天柱大黄蜂系列的,看,一整套,15件呢,有水壶,有文具盒,有削笔器,连橡皮都有,什么都是系列的,我看过,光是这样的水壶就得一百块呢,这一套才120块,能,能用到六年级……”
看着那眼巴巴的眼神,她差点没流下泪来。她知道,儿子是想说,六年一平均,一年才合二十块,想打动妈妈买一件。其实,买件生日礼物,买个百来块的礼盒,对现在家庭来说的确是稀松平常的事,可对她来说,却是个难办的课题。一个月千多块钱的收入,要交水费电费煤气费暖气费,要买吃买喝,还有孩子上学的各种费用,入不敷出,她何尝不想当个大方的妈妈?可是,她只能劝说儿子把礼盒送还人家……
李霞看看四周,竟没有一个人影。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县城里的夜生活本来就不像天津北京那些大都市,加上自己所管这个街道又不是县城主要街道,就连夜间赚钱的小超市小卖部什么的,也都只亮着门前灯,里边已经倒头大睡。三更半夜的,谁会到这里来?看着秋风中街道上一片肃杀之气,听着风吹着地上树叶哗啦哗啦响,偶尔飘落下来的树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响,不知为什么,李霞竟然有些不寒而栗。可是,放眼看去,整条街上,只有自己扫完后堆在路边的一堆堆树叶,还有那商铺门前的一地叶子……
第二天夜里,李霞骑着三轮车,再次来到了自己负责的明光路,车把上依然挂着那个收纳袋,那个礼盒放在里边。她不想凭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东西,更何况,这是人家悄悄放在这里的,究竟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尽管知道不可能是别人放错了地方,但是她依然抱着一丝幻想,想还给那个放错地方的人。至于有人送礼,李霞根本不相信,现在这个年代里,送礼的人很多,怕是到处都是送礼的人,也不会把礼送到扫大街的人手里。
虽说自己给儿子买不起那个东西,可是,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她真的不想接受。尽管不富裕,她从没把东西当成好的。离婚时,丈夫问自己有什么条件,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她想:爱都没有了,东西还有什么用?最终,丈夫把房子和东西都留给了她,只是带走了自己换洗的衣服。面对房子和东西,她既没有感动兴奋,更没有胜利的感觉。
夜深人静,喧闹一天的城市里,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没有车辆没有行人,一看能看出老远。她刚一上明光路,就看见似乎有人在远处晃动,正是在路中间,一晃一晃的,极像是在扫路面。她有些纳闷,那是自己包的路段,为能多赚些钱,本来是两个人的路段,她苦求站长全包给了她,不就图的多收入那份钱么?站长知道她的情况,也就同意了。谁会上她的“防区”里插一脚呢?想到这里,她强忍着腰疼,蹬着三轮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她想张口问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竟冒不出来。
“呵,天凉了,树叶多了,清扫也不好扫了,我……”李东扭脸对着李霞一笑,而后又扫了起来。纯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看着李东那一脸的痛悔样儿,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礼盒,赶紧跑回三轮车旁,拿着那个礼盒对李东说:
“这一定是你放在我包里的吧?是不是?”李东连点也没有抬,只是“嗯”了一声,表示是自己放的,依然在那里扫着那地。李霞有些愤怒,她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恨得牙根痛,不是他,自己也许不会如此狼狈,如此悲凉,如此惨不忍睹。
“你快点走,不然,我的扫帚不长眼,别等我破脸……”李霞忍着腰疼,对着那个曾经的男人喝道。接着,把那文具盒礼包往他手里一塞,差点把李东推了个跟头。“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太累,我帮着你扫一些,也算是将功折罪,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欠你们的太多,还不清……”李东一边使劲扫着,一边应对。一条长长的路,扫到这里,已经扫完了五分之四,李霞心里苦辣酸甜咸五味俱全,她欲哭无泪,想说没辞,想骂没劲,她可劲儿顿顿戳在地上的扫帚,大叫一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