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二丫头,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众人对贾府二小姐迎春的称呼,一个便是贾宝玉在秦可卿出殡的路上碰到的农家女孩,虽然前八十回中这个女孩只出现了一次,然而她的出现,却大有深意。
红楼梦里有名无姓的人物不少,比如晴雯,这二丫头也只是家人对她的称呼,甚至连姓名都算不上,但她的出现,却不是偶然的。
秦可卿出殡时,半路上王熙凤带着宝玉、秦钟去一处庄上更衣暂歇,就是这忽然插入一段乡村场景的描写,曹公也没闲着,看似毫不相关的一段文字,却引出了二丫头。
宝玉是出身豪门的富家公子,初到庄上,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稀罕,问身边小厮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一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
宝玉忽而看见了农家的纺车,觉得有趣,就要拧转作耍,却被一个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来阻止了。这个女孩就是二丫头,她前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别动坏了。一句是:你们哪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
这看似很普通的两句话,细思却是别有深意的。没有经历过贫穷的人,可能想象不到,这不起眼的纺车,也许是二丫头一家人的衣食来源,是养活一家人的重要工具。自然被当作宝贝一样,轻易不让人碰的。
对于宝玉这样一个外来的陌生人,且是临时歇脚,一看便知是富贵公子,是不知民间疾苦不愁衣食的闲人,也许在他眼中,纺车不过就是个能转动的玩具,但在二丫头眼里,却是关系到一家人生存的功臣,所以她看到有人要动纺车,早跑过来一把拦住了。
二丫头见宝玉等人要动纺车,是急忙跑来乱嚷,可见她对纺车是非常在意的,也许这架纺车平时就是二丫头使用,用它来纺线,然后织布,拿到市上去买,以此换取一家生活所需。
她的第二句话则深刻反映了宝玉与二丫头之间的贫富悬殊,对二丫头来说,纺车是她生活中最熟悉的物件,而对宝玉这样的富家公子来说,他最熟悉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如果不是这次临时歇脚,可能他永远不知道这就是纺车,是许多穷人家唯一的生活来源。
红楼梦的批者脂砚斋在这里也有批语说:这丫头是技痒,是多情,是自己生活恐至损坏?宝玉此时一片心神,另有主张。可见,脂砚斋对农家生活,对宝玉和二丫头都是非常了解的。
二丫头未出现时,宝玉对农家物事很是好奇,二丫头出现之后,宝玉这个多情公子,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二丫头身上,曹公又一写宝玉之情不情。
二丫头要纺线给宝玉等人看,她见了宝玉等人,不仅没有害羞躲闪,反而敢于上前制止,并亲自演示给他们看,可见这个丫头也是有勇气的。
一个农村的野丫头,面对几个豪门贵公子,丝毫不怯场,且表现除了农村女孩特有的淳朴和直率,这样没有贫富等级之分的真性情,恰恰合了宝玉的性情,难怪宝玉的注意力会从纺车转移到二丫头身上。
后来宝玉见二丫头纺线,正要说话,她却被叫走了,宝玉怅然无趣,后面虽极力寻觅,却再也没见到,等到离开村庄的时候,贾宝玉竟然有了这样一段心理活动: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
是什么让宝玉忽然有这样的心思?是二丫头来自农家女孩的淳朴善良,还是农家生活勾起了宝玉这样一个富家子弟的离家出世之念?一如看到稻香村,便勾起了归隐之意的贾政?总之,这个农家女孩,只在宝玉生命中一闪而过,从此消失不见。
有人据此推断出,这个二丫头即是八十回后,落难被刘姥姥救出并带回农庄的巧姐的真实映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且这次临时歇脚,正是巧姐母亲王熙凤的主意。
也有人认为,八十回后,宝玉与宝钗结婚不久即离家出走,他曾有过一段乞讨生活,甄士隐对好了歌的解注里有两句: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脂砚斋批语说是甄宝玉、贾宝玉一干人。
也许,宝玉在被一僧一道度化前,确实曾有过一段乞讨生活,而当昔日的富贵公子,以乞丐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一处村庄时,会不会又一次偶遇二丫头?并非没有可能。
这时的二丫头,也许早已嫁人,甚至有了孩子,成了宝玉眼中失去光彩的妇人,也许宝玉并没有认出她,而她却认出了宝玉……那,又将是一番怎样的情景呢?
说到这,不得不佩服曹公,红楼梦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不容错过,真的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再也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