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的自制新综艺《说唱新世代》,江湖气很弱,庶民感满满。作为B站首档目标破圈的大型综艺,它给人的感觉很“新”。
首先节目的制式就在国内音乐类综艺里与众不同,一开始便大方承认自己是一档真人秀节目。很多音乐竞技型的综艺节目,喜欢拿着真人秀的脚本去标榜音乐性,结果搞得自相矛盾,两边不着港。强调真人秀的属性,突出人性的展示,并不会比音乐的展示低级。节目组用废旧厂房造了一座灰色的封闭空间,埋下孤岛“厮杀”的伏笔。
它的赛制带有很强的游戏性,用“哔特币”替代传统综艺节目中简单的导师肯定或否定,大大增加团队竞赛时施展策略的空间。这档节目的生存逻辑是:团队积累的“哔特币”越多,就能住在越高级的寝室,拥有更优越的录音条件/音乐资源。当别的综艺在赛制中暗示现实中的生存之道,“新世代”几乎照搬现实规则,“哔特币”“寝室”“音乐资源”,一一对应人生中非常重要的钱、房子和资源/地位。
它的赛制完全遵循世俗社会中个体安身立命的法则,不回避等级,遵循能力决定待遇的现代社会规则。
这里不提倡热泪盈眶地谈理想,推崇奋斗和回报,合作与竞争,不像“乐夏”等音乐节目,令很多乐队觉得此行快乐似度假。“新世代”的灰色厂房里,装着一个复刻的三俗人生。
虽然能力至上,但它比较注意确保起步阶段的公平。说唱圈很讲江湖,社团与社团(很多时候就是厂牌),城市与城市之间派别林立,地下说唱世界里好多是非恩怨。混得时间长了,谁都有朋友和敌人,敬仰和鄙视的对象。这一部分暂且称为“江湖气”,在说唱类综艺的鼻祖《中国有嘻哈》中曾被成功地展示在大众面前,性格强烈,精神古老,一下子俘获在文明世界里待了太久的观众心。
四年之后,《说唱新世代》在呈现选手群像时做了不同的选择。它抹去他们的历史,无论职业还是非职业rapper,不给浮夸的个人介绍,统统从两道选择题开始塑造“新”的人。
“富有还是贫穷?歌红还是人红?”两个简单的问题,把选手们赶入四个象限。这两个问题是将来时,选手们过去的成就、经历、所属社团/厂牌、彼此间的过往暂时被淡化(或许后来会慢慢显现),一律被当作素人处理。
相比轰轰烈烈的介绍,这样的出场方式能够更爽利迅速地凸显选手个性,又能避免观众对他们的期待过高。
低开,才能高走,第一期从下午到深夜的比赛进程印证了这一点。下午的分组cypher(说唱接龙)让导师之一马思唯皱了无数次眉头,深夜的捉对battle却令让他刮目相看,形容选手们是“真人不露相”。
赛制逻辑的背后,是B站用新生代更信守的城市商业文明规则,挑战“旧世界”中江湖人情的不成文法则。第一期里议题的设置便来自两套规则的冲撞:个性还是规则,自由还是契约?
Cypher赛中放弃比赛的两位选手,给出的理由可以概括为三条:爱惜羽毛,不愿看着歌词rap;对比赛规则不满;不平,别人能弃权我为啥不能?
Ty宣布弃权时,马思唯出于友谊和理解马上同意了。后来另一位选手也突然不唱了,陷入僵局时黄子韬为了公平起见,劝俩人都遵守规则。他的理由很朴素:大家来这里都是做一份工,既然答应来了,就要有契约精神。
黄子韬
马思唯
契约精神是商业城市文明的精髓,和传统社会中的人情、气性、血性、义气等等受到赞许的精神常常相悖。中国的音乐人又更容易把契约精神视作自由精神的枷锁,不打破,无态度,不痛快。
这种张力,随着真人秀的进行一定还会出现。就像古希腊自然法和民主法制的冲突都表现在了戏剧中,社会中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的这种碰撞也将反映在一档真人秀里。
像戏剧一样,好不好看,关键是角色。新疆选手那奇沃夫,六个兄弟一起来参赛,海选后只剩他一下。其技术一流,舞台表现力强,一身狠劲,放话那五个淘汰掉他兄弟的选手都将成为他的猎物。
那奇沃夫
他是属于江湖的那一挂,在这档节目非常显眼,像独狼一样孤独。节目中更多的是像于贞、圣代、Landuo懒惰那样的选手,都有很好的说故事能力,注重表达现实,音乐更多元。
于贞诚挚细腻的三个女性朋友的故事,圣代表演性很强的悬疑反转校园霸凌故事,懒惰细致入微的个人境遇与心理描述,从歌词角度讲都是成熟的作品。相信B站在海选中刷掉了大批“好勇斗狠型”的选手,留下的多是善于书写现实,不贫穷也不富裕,像懒惰一样“出身平民家庭”的rapper们。
于贞
圣代
Landuo懒惰
容易紧张的Subs张毅成,完全是那奇沃夫的反面。还没开唱声音已经发抖,可以当一个好rapper吗?《画》里令人颤抖的呐喊,与他的个人特质高度吻合,成为第一期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之一。
Subs张毅成
第一期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记住了那些水准出众的选手。差一点的,因为各自的个性,也记住了好几张面孔。《说唱新世代》作为真人秀,在人物塑造方面初战告捷。
在这里导师也是秀中的角色,尤其是马思唯和黄子韬,一个称自己听完battle开始反思自己的路(是否太狭窄),一个面对镜头说自己但凡参加真人秀,就会投入真情实感。
说唱综艺刚出来的时候,剧本并没有给导师和选手一样深潜、改变、进化的机会。这和导师本身的性格、阅历也有关系。这档节目中,导师和选手的年龄在一个区间,也不太有位阶高的指点评判位阶低者的感觉。反而有一份大家都是来做一份工,没有谁比谁更高级的港人精神。
下午cypher,晚上battle。
瞌睡懵懂的看客腾格尔感叹了一句,大意是“真是年轻人的舞台,晚上十二点半还没开始”。这就是我们身处的现实,未来发展的方向,被敏锐的B站以一档真人秀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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