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于佩尔是当代影坛长相和气质最接近葛丽泰·嘉宝的一位女演员。
她们给人的感觉用一个字形容:冷。不过细细品味两人的冷又不同。
嘉宝是高冷,她那双从不直视的眼睛,留下太多可供解读的空间,却从不给任何人交流的机会,从而愈发显得神秘。据说,玛琳·黛德丽和嘉宝同是好莱坞巨星,却从未谋面。年长四岁的玛琳·黛德丽把嘉宝当偶像看待。在友人的安排下,两人终于见面。当时,嘉宝坐在客厅的一个高台上,所有的人都站着仰视她。玛琳·黛德丽走过去,抬起头望着她说“您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大堆,诸如之类的话。然后嘉宝回答“非常感谢,下一位?”
于佩尔的冷更多的是一种疏离。她并不回避直视,即使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也丝毫不会慌张,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置身其中,却随时能抽身于外。她冷眼旁观,于是在凌乱的现实面前,永远不会不方寸大乱。她不执着于答案,所以也就没有了疑惑和不解。
这是一张过分理性的脸。但是她嘴角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笑容,打破了优雅禁欲的假象,分明是一种挑衅。这种对人性的挑衅,使得她更容易触碰道德禁忌。所以她总能扮演好那些挑战人们道德伦理的角色。
她并不会沉迷,眼神始终是冷的,总能回归理性。一旦回归理性,于佩尔就变成了处理问题的好手。因为这个娇小的身躯里,装着一颗强壮的心脏。所以,无论那些角色所处的世界如何混乱复杂,最后她都能解决掉。
在电影《钢琴教师》、《将来的事》中,她都有这样的表现。
其中,最复杂的,莫过于她在导演保罗·范霍文的电影《她》中的表现。一、《她》中的于佩尔是一个生活在操蛋世界的中年女人。
她的爸爸是一名正在服刑的超级杀人恶魔。她的妈妈,年逾古稀,依然荷尔蒙爆棚,养了一个鲜肉准备再婚。她的儿子交了个女友,俩人都是白人,却生了一个黑人小孩,搞笑的是,她的傻儿子非说黑人宝宝是他的亲儿子。正在这时,她被强奸了。
事后,她冷静的有些异常。先是打扫争斗时家里打烂的餐盘,然后去泡澡,将污血洗净,给自己订了外卖。隔天,自己去医院做了健康检测,买了防狼喷雾和一把锤子。
当她把这些事有条不紊的处理完之后,她才在好友晚餐的聚会上,若无其事的告诉大家,自己被性侵的事实。当前夫和闺蜜关切的问东问西时,她不耐烦的转移了话题,好像这事已经结束,没有必要进一步讨论。
她真的如表面上看上去的若无其事吗?
并不是。否则,她也不会一遍遍回想起事发当天。
第一次回想,她责问她的猫——唯一的见证者,为什么当时没有给暴徒点颜色看看。第二次回想,她幻想自己和暴徒搏斗,而且最后用烟灰缸砸烂了暴徒的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向任何人求救,只是对一只猫略有苛责。因为,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他的父亲,带给她的只有灾难。她的母亲,任性不负责任。她的傻儿子,真假都分不清楚。她的丈夫,已成过去。
她为什么不报警呢?十岁那年,父亲入狱,警察和媒体泄露了她的照片,自此,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杀人恶魔的女儿。这导致她对警察彻底的不信任,所以,她从未想过报警。
二、这是一个完全孤立无援的女人,但是她自己并不打算上演一场苦情戏。
因为父亲的原因,她从小受到各种各样的骚扰,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练就的冷静自如不过是一种生存本能的自我保护。
所以,对于自己被性侵这件事,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暴徒不断发来的性骚扰短信,令她有些恼火,激起了她的斗志。于是,她一边理性的处理身边不断发生的糟心事,一边暗暗搜集线索,下定决心亲手惩治这个恶人。
这样的一个人,有一种将所有苦难日常化的能力。圣诞晚餐于佩尔自道身世的那一场戏,是她最“日常化”的一次,也是整部影片最讽刺的一幕。圣乐想起,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天主教神圣的仪式。而客厅的另一个角落,于佩尔喝着酒,轻松的跟男邻居谈起自己的父亲。她说父亲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天上学前,他都会在自己额头前画十字架,对邻居家小孩亦如此。这一行为引起了非天主教徒家长们的不满。于是,他爸一气之下残忍杀害周围27条人命。
显然这血腥的故事引起了男邻居的生理不适。但于佩尔没有停止,她继续讲下去,补充了更多细节,不只27条人命,还有6条狗,几只猫。
她越是讲的云淡风轻,越是表明这件事对她的伤害之深,以致于,过了三十年,她依然记得每一个细节,说明这段经历依然折磨着她。在外人面前她一副冷漠冷血坚不可摧的样子,只有在无人的角落里才敢露出自己的脆弱。
三、这样的一个女人,必定是孤独的。她和前夫明显还互相爱着。前夫听说她被性侵后,第二天晚上偷偷在楼下暗中保护她。
她听说前夫新交了一个小女朋友,嫉妒心发作,恶作剧的在前夫女友的菜里悄悄放了根牙签。但两人因为生活中的一些矛盾,并没有复合。
因为太害怕孤独,她不顾伦理道德,和闺蜜的老公上床。
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上获得存在感,而对方只把她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
这个男的得知她被性侵的第二天,还明目张胆的提出性需求。后来她出车祸,走路都需要拄着拐,对方依然和她上床。于佩尔看清这一点后,明确宣布两人炮友关系结束。
但是她结束了一段混乱的关系,立即又投入下一段混乱的关系。她家对面搬来了一对新邻居,女邻居热心社区公益,男邻居绅士有礼貌,闻言小区最近不安全,主动送她回家,在大风袭击的时候,主动帮她关门窗。
于是,孤独的她忍不住勾引这个英俊绅士的男邻居。
在暴徒第二次准备侵犯他,她扎伤对方的手,一把扯下对方的面罩,赫然发现,强奸他的人竟然是她的热心男邻居。
她一直想要逮住的暴徒,现在就在面前,她却放过了她。
此时,孤独成了她最大的障碍。影片最不可思议最变态的一幕是她与男邻居在地下室重新上演强奸戏那一幕。当男邻居问她是否愿意去地下室看看时,无疑是在引诱她。而她微动的眼神说明她明了这一切,却依然同意下去。
如果说上次被侵犯是被迫的,那么这次被侵犯,她是自愿的。不仅自愿,她还高潮了。当男邻居准备爽快走人时,她的高潮还在继续。她嚎叫的声音,引来的男邻居诧异的眼神,显然,这次她得到的更多,所以,你很难分清这次谁是主谋。
四、这次高潮之后,她意识到了危险,因为她失控了。
对方并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男邻居侵犯她,只是出于一种生理需求。从他理所当然的理由,以及毫无愧疚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第一次施暴。于佩尔问他,一共强奸过多少人时,男邻居没有回应,那就是默认了不只她一人。
于佩尔的家庭经历告诉她,失控是最大的危险。不失控,才是对生活的最大胜利。她好不容易从原生家庭的废墟里,走出来建立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掉。
所以,最后,她设计杀死了男邻居。回归理性,她在现实面前所向披靡。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引诱男邻居入局,最后在儿子的帮助下杀死了男邻居。
男邻居死前那一句“为什么”,说明他以为这是双方默认的游戏。而于佩尔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算是对他这种以游戏心态伤害他人的最有力的回应。
他的儿子并不傻,他认那个黑人宝宝做儿子,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宝宝证明自己是一个好父亲,来重拾信心,获得存在感。
于佩尔明白之后,安排儿子在自己的公司做事,并通过儿子手刃男邻居,是想给儿子一个成长的机会。
然后她正视了自己的孤独,也接受了这种孤独。跟闺蜜坦白自己和她老公之间的事。平和接受前夫交新女朋友的事。
后来,走上前,去安慰要搬家的女邻居。这是影片最后充满讽刺的一幕。
于佩尔去安慰女邻居,对方很自豪的说,自己没问题,因为有信仰。
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一边天涯海角的追随教主进行圣教仪式,一边大胆放手纵容自己的丈夫强暴于佩尔。面对于佩尔,她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丝毫愧疚和同情,倒是对于他那位死去的变态丈夫,她悲悯的评价道“他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有一个肮脏的灵魂。”多么伟大的教徒。
这无疑是导演保罗·范霍文对宗教信仰的一次有力嘲讽。于佩尔在影片中所有的灾难基本上都是有信仰的人带给她的。
起初是他的父亲,后来是这位女邻居的丈夫。他们一边在胸前画着十字架,一边明目张胆的施暴。这是保罗·范霍文对信仰这种一种暴力形式的大声质疑。
时间,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是一种馈赠,是一种魅力的催熟剂。比如影片导演保罗·范霍文,在80岁高龄还能拍出这么一部辛辣犀利又非常精彩的电影。
比如影片女主于佩尔,在60岁的年纪,演技如此成熟,却又如此充满活力。这种活力是她始终“年轻感”的魅力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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