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和妻去超市购物,准备下一周的家计食用。来到卖杂粮的摊位前,妻打算买些小红豆煮稀饭,我说,不用了,老爷子打电话说明天过来,他带些来。
“家里的红豆不是没什么收成么?”妻问。
“他买的。”我答。
“是你要的啊?”“没有啊!”
上次父亲来我家的时候,闲谈中我说家里煮稀饭用的红豆没了,白米稀饭吃在嘴里真没味儿。父亲说,是啊,现在人生活条件好了,嘴都吃刁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老爷子竟把这事给放心上了。
“他老人家不容易哦!”妻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是的。我的父亲这一生还真是不容易。
父亲年轻时家庭负担重,干过很多行当的工作。一开始做过教师,后来做过农技员,去过海南岛学习杂交水稻稻种的培植技术,到乡镇的编织厂编过柳筐。他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常听我的小姨妈说,三十多年前她家盖房子的时候,父亲去帮忙,他搬砖头的量总是别人的两倍,当然,饭量也几乎是别人的两倍。“能吃能做”,这是小姨常挂在嘴头的对他的评价。
在家做过豆腐,挂过挂面,50多岁时修过自行车,学过炸油条烙烧饼,还学过补塑料桶,卖过鸡蛋,年纪大了还是闲不住。年愈古稀还谋了一份保洁的差事,村里的青壮年外出打工了,他又当起村民小组长来了。
我说,老爸一辈子没当过官,不想老了老了还戴上了“乌纱帽”。他说,跑着玩儿,整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精神头跟五十几岁差不多,身子骨依然硬朗。说话大嗓门,喝起酒来也不含糊,只是这几年上年岁了,自己注意控制,即使这样,每天至少一顿酒,每顿三四两到半斤。
他的这份豪爽劲儿跟他曲折的情感经历不无关系。父亲一生在情感生活中屡遭打击。
一开始是和我亲生母亲共同生活了10个月左右,两人感情甚笃,不料苍天妒人,在他们共同生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母亲因病不治身亡,她下葬的那一天,我出生刚好满月。少年丧妻之痛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两年后,我的继母来了,这是位贤德的女子,善良而又有主见。她以姑娘的身份做了填房,她很同情我,因为她自己在娘家也是被过继的女儿。
待到她与父亲披星戴月含辛茹苦地把包括我在内的四个孩子都拉扯成人不久,因父亲的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紧张加劳累而突发心脏病,匆匆撒手人寰,享年53虚岁。还没能享到儿女尤其是我的一点儿福。
中年再次丧妻的父亲如何不痛彻心扉?!
正是人生道路上的这些打击铸就了父亲顽强而开朗的性格。
晚年的父亲关心更多的是儿女们的生活状态。我的状况算是兄弟姊妹中最好的,工作和收入相对稳定;二弟和妹妹虽然经济上不是太宽裕,倒也平安幸福;只有三弟最让他操心。三弟婚姻的失败让他抓心挠肝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每隔一个月左右,会来我家一趟,事先还要在电话里问问我们有没有空儿,有时说是去医院看看,有时是递一些东西过来,春天的鸡蛋、韭菜,夏天的老母鸡、海虾、各色蔬菜,秋天的红小豆、山芋、胡萝卜、花生,冬天的糯米之类。
我上大学的四年,不曾主动向父亲打过一个问候的电话,不曾写过一封家信,连一张明信片也没有,我在县城工作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甚至偶尔见面也不曾问问父亲的近况。但自从儿子离开我的视线去外地上学,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距离撕扯带来的心理上的疼痛,那种牵肠挂肚那种惦念。
现在,我终于明白父亲每隔个把月来一趟县城的心情了。他主要是想看看我们,看看他的儿孙。
爸,以后来我家,不用找理由,也不用问我们有没有时间,这是您的家啊!您一生忙忙碌碌,操心操劳,该歇歇享享清福啦,假期让孙子陪您去外面走走看看,了却您这辈子除了去过海南其它大地方没有去过的遗憾。
岁月带走了父亲的青春,渐渐模糊了他曾经的坎坷和辉煌,也正在带走他的健康,但始终带不走的是他那颗对儿女的眷眷之心。 (严勇)
作者简介:严勇,江苏淮安人,中学高级教师。文学爱好者,洪泽区作协会员,在洪泽文坛和网络媒体上发布多篇现代诗歌和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