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渔家傲》:以雪喻困境,写出运筹于帷幄之中的雄韬伟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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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是北宋开一代风气的人物,是主导古文运动的文坛盟主,在散文、诗、词、文学理论、文艺批评乃至经史、书法、金石等方面都有很深造诣。

仁宗天圣八年,即1030年,欧阳修考中进士,“以文章名冠天下”。他将宋代文人士大夫的雅好情趣,寄予到小词创作当中,将词的功能重点由“娱宾合乐”逐渐转化为“遣兴抒怀”。空间境界和情感境界的变化,使欧阳修词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美学面貌。

欧阳修曾经写了两组联章体咏十二月风物的鼓子词《渔家傲》,以时间为顺序,描摹了十二个月中不同地点、不同气候、不同的风土人情,将自然风物与时间流逝完美结合,感叹岁月匆匆,触发生命意识,情感张弛有度。


《渔家傲》曲牌曾在北宋年间流行一时,此词牌声律谐婉,曲折悠扬。因晏殊《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中有“神仙一曲渔家傲”句,便取“渔家傲”三个字作词牌名。这本来是民间讲唱文学的鼓子词,比较口语化,大家轮番联唱,气氛喧腾, 是民间喜闻乐见的歌唱形式。

欧阳修闲中试笔,提升了此词的格调,流丽幽默,雅俗共赏。如写五月风物:“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寥寥几笔,粽子的形象呼之欲出,而且境界超拔,遣词造句十分雅致。据说王安石读到此词,十分赞赏。

再如,他写七月的芙蓉:“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疑是楚宫歌舞伎。争宠丽,临风起舞夸腰细。”芙蓉花的明丽照人如同楚宫的俏丽佳人,在凉凉夏风中比谁的腰更细。拟人化的写法,生动形象。


岁末年尾,万物萧索,百花凋零,欧阳公如何借《渔家傲》曲牌写出寒冬腊月的风俗景致呢?以这首《渔家傲》为例,感受一代文宗如何将胸中丘壑写进渔家傲曲调中。全词如下:

渔家傲



腊月年光如激浪,冻云欲折寒根向。谢女雪诗真绝唱。无比况,长堤柳絮飞来往。

便好开尊夸酒量,酒阑莫遣笙歌放。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堪寻访。

赏析:

“腊月年光如激浪,冻云欲折寒根向。”作者在上片的起句点名时间,腊月是一年最后一个月,所以作者感叹,时光匆匆,就像激浪一样,转瞬即逝。“冻云”指的是天气不好,天边云暮低垂,云天一色,似乎凝固了一样。


“谢女雪诗真绝唱。无比况,长堤柳絮飞来往。”作者在冬日阴霾大雪天,想起谢安给孩子们出的考题“白雪纷纷何所似”。谢道韫回答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公大笑,从此成为咏雪名句。作者认为这真的是咏雪绝唱。

因为有了咏雪绝唱,看到长堤上雪花飞舞如同柳絮,再也想不出比之更好的此句。这是欧阳修的谦虚和胸怀。

“便好开尊夸酒量,酒阑莫遣笙歌放。”下片作者宕开一笔,将视野从雪景中收回,天寒地冻,不如温一壶老酒,人人都夸“醉翁”酒量好,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歌,日子悠然自得。


“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堪寻访。”酒酣耳热之际,忽然觉得青春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一饷”给人一种警醒,上片起句感怀岁月匆匆,下片用“一饷”呼应上文,上下连贯,一气呵成,说明醉翁之意是在借《渔家傲》给自己做年终总结。

时间很快到了年尾,因为一些不便说出的原因,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实现,可是也不要太惆怅,新年换旧年,大雪会停,也会消融,就像人生的困境,那只是乌云遮住了太阳,云开雾散时便是阳光普照日。只要做好准备,即日起,便可去寻访瑶池仙境,或许那里有破解困局的良方妙策。

这首词小处见大,写雪喻指岁月更迭,四季更替,年关将近,也在告诉读者,天再冷,也有转暖的一天。“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大雪压身浑不怕,只等天晴雪化时。这是作者运筹于帷幄之中的雄韬伟略。


欧阳修创制《渔家傲》十二月鼓子词,以别具特色的时间书写顺序,以物候为重要媒介,通过凸显季节属性与拓展季节宽度,丰富了文化内涵与情感内涵,提醒自己也提醒读者,“与时俱进”“与时偕行”,将自我生命融入家国命运,心怀天下,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思想。

欧阳玄评价这首词说:“余读欧公李太尉席上作十二月渔家傲鼓子词,王荆公亟称赏之。心服其盛丽,生平思仿佛一言不可得。”

他仿照欧阳修也写了十二首《渔家傲》,写十二月的词云:“十二月都人供暖箑。宫中障面霜风猎。甲第藏钩环侍妾。红袖擫。笑歌声送金蕉叶。倦客玉堂寒正怯。晓洮金井冰生鬣。冻合灶觚饧一碟。吴霜镊。换年懒写宜春帖。”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闲居图。


欧阳修一生颇为坎坷,他的三任妻子,死了两位。育有八个儿子,夭折了四个。养了三个女儿,全部夭折。他自己一生多灾多病,人前笑后人后哭的欧阳修,是一个洋溢着悲观主义的乐观主义者。

这和欧阳修从小接受母亲的教育有很大关系。《宋史》中有“欧母画荻”的故事,讲的就是欧阳修家事。父亲去世后,年仅四岁的欧阳修在母亲的指导下,用荻杆作笔在地上学习写字,养成了深厚的幼学基础。

欧阳修前几次参加考试都没有取得好成绩,第一时间得到母亲的安慰和鼓励。母亲并未希望他有多么出人头地,只是要求他做人有风骨气节的人,对人有仁爱之心。母亲去世后,后人将她与孟母、陶母、岳母一起并称“中国古代四大贤母”。


欧阳修感念母亲,曾在《画地学书》中说:“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

因为欧阳修有才有德,嘉佑二年,即1057年,欧阳修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当年就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人,对北宋文风转变有很大影响。他提出的"六经皆载圣人之道",提出"诗穷而后工",主张"能文"作为"载道"的前提与基础,他与梅饶臣一起成为开创了北宋文坛清新文风的领袖,对后代文风影响深远。

曾国藩曾经做过一次“华夏文明三千年的圣哲”评选,有三十二人入选,其中就有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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