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诗人刘禹锡在连州(在今四川筠连县)时,登城楼远眺,看到城外的农人在插秧,一边劳动一边歌唱,就写下了《插田歌》一诗:
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
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
农妇白〓裙,农人绿蓑衣。
齐唱田中歌,嘤咛如《竹枝》。
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
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
这种在耘田插秧的时候击鼓唱歌的风俗,起源很早,至今犹流行于全国各地,被称为“薅草锣鼓”(湖北、湖南)、“锄山鼓”(江西)、“薅秧歌”(四川、贵州、甘肃)、“栽秧山歌”(江苏)等。据《唐诗纪事》卷七十四记载,五代时后蜀广政十九年(957),天气酷热,当时任后蜀宰相听诗人欧阳炯“命同僚纳凉于浮众寺,依林亭列樽俎。众方欢适,寺之外皆耕者,曝背烈日中耘田,击腰鼓以适倦”。可见至少在唐末五代时,民间已有这种“插田歌”、“薅草秧歌”一类的民歌演唱。
流行于南北朝时期的“采莲曲”、“采菱曲”,在唐代仍然传唱不衰。王昌龄有《采莲曲》三首,其二这样写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戎昱也有两首《采莲曲》,其二这样写道:
涔阳女儿药满头,毵毵同泛木兰舟。
秋风日暮南湖里,争唱菱歌不肯休。
中唐诗人张藉的《采莲曲》,就把采莲女儿边采莲边唱歌的情形描绘得更为生动:
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凭船歌。
青房圆实齐〓〓,争前竞折荡漾波。
试牵绿茎下寻藕,断处丝我刺伤手。
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
船中未满度前洲,借问谁家家住远。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采莲曲》《采菱曲》在民间歌唱时,除了采莲女、采菱女自唱以外,还发展为岸上有人以“踏歌”的形式和歌。刘禹锡《采菱行》说“携觞荐芰夜经过,醉踏大堤相应歌”;路德延《小儿》诗也说“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可见唐时歌《采莲》《采菱》有踏歌相和。
《采莲》《采菱》受到欢迎,它们的歌词也有文人制作。薛能《平阳寓怀》诗说:“曾为郡职随分竹,亦作歌词乞《采莲》。”它们在唐代已被收入教坊演出的曲目之中,崔令钦《教坊记》收录的曲目中,就有《采莲子》一曲。
唐代民歌中很受人们喜爱的,是《竹枝词》。
《竹枝》本是流行于四川、湖南一带的民歌。张藉《送枝江刘明府》诗有“向南渐渐云山好,一路唯闻唱《竹枝》”;顾况《竹枝曲》诗有“巴人夜唱《竹枝》后,断肠晓猿声渐稀”;李益《送人南归》诗有“无奈孤舟夕,山歌闻《竹枝》”;于鹄《巴女谣》诗有“巴女骑牛唱《竹枝》,藕丝菱听傍江时”,都说明《竹枝》本是南方的山歌。冯贽《云仙杂记》说“张旭醉后唱《竹枝》,反复必至九回乃止”,如果属实,那么,至少在盛唐时候《竹枝》已广泛流传。
现在能看到了最早的《竹枝词》,是中唐诗人顾况所作:
帝子苍梧不复归,洞庭叶下荆云飞。
巴人夜唱《竹枝》后,肠断晓猿声渐稀。
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刘禹锡到建平(今重庆巫山),听到当地人歌《竹枝》,很感兴趣,他在《竹枝词九首》的自序中说:
四方之歌,异音而同乐。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善。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儜不可分,而含思婉转,有《淇澳》之艳音。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辞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歌舞之。故余亦有《竹枝》九篇,俾善歌者扬颺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歙,知变风之自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