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澡堂子里呆了一个星期，《三国演义》也听到第二十九回了：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这碧眼儿乃是天下三分的吴主孙权，生的一双碧绿的眼珠，不同凡人，在他哥哥孙策死后成为江东霸主，成就了一番事业。我想孙权在那寒冷无穷的长江边都能事业有成，我泡在这温暖的池子里如果一事无成的话，不是要遭天下豪杰耻笑吗？我捏了捏手里的吸管，豪情顿起！！
这个星期四的下午，我那馒头和鸡块全部吃完了，手机的电也早就没了，况且我也不能老用这样的方法，万一被我骗的人多了告到浴室来，我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嘛，我这样研究阿基米德定律的人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吧。
但是阿凡提说过：世界上有一千个问题，就有一千零一个解决方法。星期五的早晨，才凌晨四点半，我从梦里被饿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独自泡在池子里，脚来回拍打着水，忽然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一个猛子栽进水里，凭着自己熟识的水性找到了一个黄金戒指，我见是个好东西，但却不能吃，未免有些遗憾，把它套在了手上……
我忽然觉得有点热，便从池子里爬到窗户边，让清晨的微风吹吹我英俊的脸盘。由于长时间的水下作业，我的脸难免有些发白和浮肿，而且头发也有点长了，老是会挡住我的视线。我正站在窗口吹风呢，看到以前那个卖包子的小伙子又来到窗户边摆上摊子了，他刚把包子从蒸笼里拿出来，我突然想和他开个玩笑，便对他身后喊了几声“喔喔喔”。
只见他慢慢的回头，一双小眼睛见到我立刻冲满了惊恐，睁得老大。手忙脚乱的就向远方跑掉了，包子也撒了一地。我正奇怪，为什么他见到我会跑呢，我一低头看到了自己映在水面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
我找了个梳子把头发理齐，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继续在窗口吹风。我嘿嘿一乐，正好看到一个上学的小男孩在窗户边走过，立刻心中窃喜，对他喊了声：“小朋友，过来！”他见了我，立刻跑到窗口，问我：“大哥哥，干吗呀？”
我尽量微笑着对他说：“帮大哥哥一个忙好吗？”
“恩，好的”
“帮大哥哥把地上的包子全拣来好吗？我不小心弄掉到外面去了。”
“好呀”，小男孩立刻蹲下身把将近七十个包子全拣来递给我了……
“谢谢小朋友呀”
“不客气，老师说了，要助人为乐！大哥哥再见！”
……
……
我又可以吃三星期啦！
这天我正在池子里泡着，见说书的老头来了，赶忙坐好准备听故事。可老头叹了一口气居然没讲。你说这……啥的，都快死的人了还叹啥气啊！我正不满，准备潜水了，只听到那老头伤心的对旁边几个洗澡的人说：“老哥们啊，你们谁要是拣到一个戒指还给我啊……我花1万买回来啊，……那可是我老婆子走的时候留的啊……”说完，都快哭了。
我一听，怎么着，难道我上回拣的那金戒指是这老爷子的？我拿出那个戒指看了看，99.9%，有点古典的味道，估计对卖能卖了千把块钱。我想了想，我正好快没吃的了，要这玩意儿也没用，何不……
于是我游到了老爷子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老爷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说完一伸手，那枚黄灿灿的金戒指躺在我的手心里。老爷子一见，忙不迭的直点头，连连对我作揖，不断感谢我。我笑呵呵的对他说：“我上回在水里不在意摸到的，没想到是您的……我也不是那种卑鄙的人，您拿去吧！”
老爷子接过了戒指，差点没在水里向我下跪了，说一定要给我1万块，君子言，不可改！我摆摆手，对他说：“您老不是每天都来洗澡吗，那就麻烦就每天带点馒头烧卖什么的给我吃，老实告诉您，我每天也在您后面点来洗，没工夫弄早饭……”
老爷子一听，一口就答应了，说区区一点馒头算个啥，他肯定每天都带些好的来。我见戒指居然可以换馒头吃，高兴的连在水里翻了5个转体360度……
老爷子对我真的很好，每天都给我带来了新鲜可口的食物，让我胃口大增，而他似乎也知道了我的举动，因为这年头没有一个小青年会像我这样每天泡澡堂，一般人都不屑于如此低廉的浴室，不是桑拿就是洗浴城的。一天，老爷子说完了书，把我拉到了一边，悄悄问我：“你怎么每天都在呀？我要没猜错，你八成躲在这里的吧。”
既然老爷子这么对我推心置腹，我又可欺瞒他呢？于是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并且告明最初的目的就是听他老人家说书。老爷子微微点头，赞许的看着我说：“好！年轻人，敢做敢为！有志气！”然后又笑了笑，说：“小鬼，你很不简单呀，有如此强的生存能力。”说完，大拇指一翘。我们相视，都会心的笑了。
我望着老人家慈祥的目光，心里一阵感动，头顶水雾结成的滴滴水珠轻轻落入池里，划出道道涟漪，我忽然想起了林徽因的那首诗——《笑》来了：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边浑圆的旋涡。
艳丽如露珠，
朵朵的奚向
贝齿的闪光里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
笑的是她惺松的髦发，
散乱的挨着她的耳朵。
轻软如同花影
痒痒的甜蜜
涌进了你的心窝
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
云的留痕，浪的柔波。
笑！我也笑了！天下间，女子的笑是甜蜜的，给人温柔娇媚的味道；男子的笑是豪迈的，给人不可一世的味道；父母的笑是会心的，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朋友的笑是亲切的，给人一种知己的味道……而老者的笑，如夕阳布天空，余光照苍穹！多么温馨而慈爱啊！我真想骂一下天下那些不孝顺的子女！良心给狗吃了！我忽然觉得在这小小的池子里，我又向成熟迈出了一步，我又明白了日常难以知晓的做人道理!
我每天在澡堂里转悠，都可以在地上拣到人家不小心掉下的钱，有5角的，有一元的，也有一角的硬币没，零零碎碎拣到现在也有十几块钱了，可惜硬币不能吃，也不好玩，随便放在柜子里，我也不去管它们，也许以后能换点东西呢……
萧瑟的季节让我无所事事，孤独的感觉又让我无数次想到放弃、回家！但毕竟我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也许当年那些所谓的德意志们也没我坚强而有韧性，能够忍受这坐牢般的煎熬。然而，古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话语常常出现在我脑海里，使我有了无限的动力与希望。
在一个听完说书的下午，我偷偷打开北边的小窗户透透气，却意外的发现窗下坐着一个卖金鱼的老太。嘿，有点意思……我拍拍窗户玻璃喊她过来，她蹒跚的走来一见是男浴室又哆嗦的想掉头！切~这老太，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没见过裸男，装什么B啊！
我问她：“卖什么鱼啊？”
“哦……有金鱼，也有热带鱼”
“热带鱼？不会是假的吧。”
“这话说的……都是正宗的热带淡水鱼，水温40度左右都能活。”
嘿~
我一听来劲了，三块钱一条买了两条，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回到池子下了水，把鱼放在水里，看看老太骗没骗我，敢骗我的话等老子放出来立刻打电话喊方得志QJ了她……鱼儿在水里欢畅的游了起来，近50度的水温没有快死的迹象，不错不错，我很是高兴，把鱼轻轻的用毛巾兜了起来，不让它们乱游……
有了热带鱼陪我玩真好！哪天我知道有那条水道能通到女澡堂，非训练它们钻到女人的xx里才有趣呢……
第二天，我依旧在池子里做鱼的生意，递毛巾的老头突然跑来了，一副凶凶的样子，问我在干什么，居然把鱼都弄到池子里了，还说我是来捣乱的！我忙过去，说：“您老消消火，这是治病的鱼呀！”说完，塞了100块钱给他，因为我知道，只有下点本钱日后才好混。老头接了钱，立刻换了副笑眯眯的面孔，故做惊奇的说：“哦？真有此疗效，我下次一定试试……”然后又回到递毛巾那里了，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再多问了。
我的热带鱼开始每天都会死一两条，每条我都让把它弄死的人赔我钱，又过了几天，鱼开始适应了，剩下了三十多条都是精英，只要不把它们带到桑拿小房间里，不用开水烫，基本上都不会死的，生存能力超强。短短十几天，我有了超出千元的收入了，心里甜甜的，像吃了蜜一般……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感觉递毛巾的老头总是在巴结我。好好的一会递杯茶给我，一会又给我最新的报纸看。一连几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把他叫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无功不受禄！他结结巴巴的告诉，说他有个孙女，今年23岁了，可他家里人迷信，非说那女孩一辈子如遇到五行姓名带水的男人，就是福命。他也不知从哪听来了我的名字：沐流溪，又知道了我神通广大，天天泡在水里，回去跟他儿子媳妇一说，甭提了，那家人像TMD鬼附身一样，认准了我是他们家未来的绝佳女婿，说什么也要把我弄到他家去。
递毛巾的老头把这个意思委婉的跟我说了下，我横眉冷对，严厉的批评他家人的封建思想与迷信行为！并且教育了他，在我国现代化社会，改革开放的时代，这样的行为是十分不可取的。我们大家要学习“三个代表”和“八荣八耻”正确思想，努力做好Communist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老头被我说的脸有些红了，唯唯诺诺的说：沐老师说的对，教训的对……我大手一挥，说：算啦，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把你孙女的照片拿张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缺水，再说不迟。
那老头从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了一张两寸的照片……
我漫不经心的接过老头手中的照片，再漫不经心的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就这么一眼，眼球就被吸住了！那女的太漂亮啦！！我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不能再装漫不经心了，恢复了我那炯炯如炙的目光，盯着那照片看了估计有三分六十二秒，然后抬头，笑嘻嘻的对老头说：“这个是你孙女？不是弄的电影明星来糊弄我？”老头笑呵呵的道：“哪能糊弄您啊。真是我孙女！”我把他递给我的白毛巾往台子上一扔，老爷子最近巴结我，毛巾都给咱新的了，我又问了他一句：“照片不是你PS的吧？”老头不解的望着我，问道：“皮癌死？？我那孙女身体可好了，没毛病的，嘿嘿，更别说啥癌症了，您就放心吧。”
我点点头，拍拍老头佝偻的肩膀，问他：“你就想让我成全你家的好事了？”老头被我的“高兴拍拍手”拍的半身酥麻，脸上喜悦的表情异常丰富，递给我一根烟，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希望您多多包涵，委屈一下您了。我那孙女可好了，是个好女孩……”我把烟还给了他，摆摆手示意我不吸烟，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唉……我实在是挺体恤你们家人的，况且你孙女长的还不错，如果人品也好，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啦。”
闻此言，老叟一手抓毛巾，舞之，一脚蹦起，又弃毛巾而双手击掌，高声呼曰：谢汝谢汝！
我见我的一席平常之言就把老头搞的这么开心，心想幸亏没使出当年诸葛亮舌战江东群儒的工夫，不然老头估计要给我跪下了，那可折杀我也。我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皮肤，雪白的大腿，长长的头发，若不是加上那些迷人的胡须，真像个女的了。想到自己如此，心中不禁一阵惆怅，男儿本应健壮，志在四方，用矫健的身姿拼搏世界，用宽大的胸襟给人温暖。而看看自己，都泡的发白了，以前的一点肌肉几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觉得，我必须在小小的澡堂里锻炼身体了，至少每天游三十个来回，不出半年，就有赵子龙之勇；还要每天博览报纸，不出半年，就有卧龙之智。当年诸葛孔明不出茅庐而知天下三分，赵子龙入敌军似若无人之地，而我，如果身兼二者，嘿嘿，其妙无穷啊……
“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
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我唱着动听的歌儿，在澡池里欢快的游弋。递毛巾的老头每天都给我带来新鲜营养的食物，加之我不懈的刻苦锻炼，胸膛的肌肉慢慢开始很坚硬了，大腿也健壮了起来。如果回到宋朝的水泊梁山，告诉人家我就是浪里白条，估计也没人会质疑的。
转眼间，已是第二年的秋季了，窗外的落叶常常让我在难眠的无人之夜思念家，思念家里冰箱里可口的食物，思念躺在沙发上看看郭德纲的相声，思念逛夜市吃小吃的感觉……
多少个醉人的夜晚，我站在小窗子前，看着窗外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看着青年情侣们相互依偎着说笑着走过；看着老奶奶牵着小孙子的手蹒跚而行……人间啊人间，多么熟悉而让我渴念的生态意象，多么平常而温馨的一副副画面。
唉……热闹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入眠，躺在很不舒服的躺椅上，四周潮湿的空气让我忽然觉得有种窒息感。直到第二天，说书的老爷子来洗澡了，我才开心点。
《三国演义》早就说完了，曹操那么奸险，仍旧被司马氏夺权，真是物是人非啊，在滚滚的历史面前，一个朝代的变迁都显得如此脆弱，更何况区区普通一个人呢。我现在坐在水池里，听着老爷子又开始说《红楼梦》宝玉挨打了，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我却因为满腹惆怅而独自闷闷。依旧把热带鱼拿出来，做我的生意……
再过三个月就满三年了，这段时间我全靠着递毛巾的老头照顾着，买吃买喝的，虽然给了他钱，但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老头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儿媳妇对他凶了点，瞧他不顺眼，可他说儿子很好，总是买东西给他。他还告诉我他姓孙，叫孙雾空。上回他告诉我这个名字时，差点把我笑死，害得我咬在嘴里的吸管都笑掉了。哎，这年头，有点个性都无所谓，是好事，娱乐大众调剂生活嘛。孙大爷当时也挺不好意思的，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村里下大雾了，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又琢磨着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多厉害呀，于是善良的老一辈人就给他取了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孙大爷其实挺盼着我早点出去的，他这一辈子盼啊盼，好不容易把儿子盼的成家立业了，虽然儿媳妇不是多孝顺，可他心里想她对儿子好就行了，也不计较。如今又开始盼孙女了，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平安快乐的过一生就足够了……我听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边给客人递毛巾边跟我聊，心里突然酸酸的。现在的社会，有多少老人在期盼、祝福着孩子，而又有多少儿女们能记挂着老人们呢？小夫妻往往一成家，就甜甜蜜蜜的，忙自己的生活，忙事业，忙买房子，忙给孩子找个好幼儿园，忙着花几万块钱给孩子买钢琴买电脑……谁能想的起花个零头给父母们买几件好衣服，花一点时间看望下渐渐年迈的父母呢？也许，等他们自己老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老人的孤单与期盼……
澡堂里的雾气渐渐浓烈，我的脑海里飘起许多影子。我想着那些筋疲力尽又不知前途的大学毕业生们向着人家的汽车洋房投以最殷切的艳羡，我看着那些夹着公文包十足派头的人们依旧奔波劳累，我瞧着那些不知思考人生却整天自以为是的青年们，我在人生的憬悟上一步步走向了成熟。
泡澡！当代大都市的忙人们如果能纯粹的去泡个澡了，会使平日里的行政烦嚣、人事喧嚷、滔滔名利、尔虞我诈立时净化。温暖的水轻拍打着光光的身子，让人有一种家的感觉，使人在这样温馨清空的启悟里，流连忘返……然而，如今的洗澡，如果在外面，往往带有许多的目的性，要么陪某位高官去昂贵的洗浴中心陪其逍遥，要么就是洗澡之后更有“丰富”内容。可惜生活的平淡性，生命的原始性，还是在这些暮年的老人身上才能体会的出来。
……
……
我已经很成熟了，我的身心在水里洗涤的一尘不染，或者只染几尘。我继承了爷爷的睿智，奶奶的敏感，外公的胸襟，外婆的细致，我传承了我父亲的潇洒，母亲的温柔，舅舅的仁厚，姐姐的真诚热情，弟弟的风趣幽默。我潇洒但不风流，风趣而且幽默，温柔加之善良，真诚兼并睿智，我敢做敢为却不逞匹夫之勇，我才华横溢却内敛得当。
一阵风从小窗子里吹过，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完美……唉，这么完美的男人在三年之后又会为世界造出一番怎样的惊天动地泣鬼哭神呢？
[ 此帖被冷、夜軒ぴ在2009-06-27 02:37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