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有使命感的男人。我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不著一丝痕迹。
——题记
天很清。音乐依次从云天降落。
那首心头的《梦回江南》涌现,像是看不见的风。曲子在河流的源头和小溪流结合在一起,和生命最初的水滴结合在一起。水流受到音乐的感染,飞溅的更加急匆,激越。
可以到长江,看到江里的石头;一块不算丑陋的蓝色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个人的气节,一个人轻轻重重的影子。它从天穹而来,厌烦了天堂的寂寥和空洞,来到人烟,经历熏染而毅然沉江。
在一座庄园,一座有竹子的庄园。风收驻脚步,宁静而典雅。我就搬来一只小凳子坐下。听长妈妈讲长虫的故事,听白娘子在西湖边遇到了许仙。还是这个园子,风在说话,又说给谁听呢?园子里有两棵江南的相思树,树头挂着月亮,月亮里隐着叹息。
静的夜,动的风。风是动的,也是静的。该张扬的,都在天空张扬过了,现在需要静,人静了,心才有归属。人老了,心还年轻,欲与一朵云儿爱恋,看着它在手里浮起,降落。不知道这朵云是那哪朝哪代的,它躺在园子里,今晚和我同眠,和我一起做着不着边际、不合世俗的碎梦。梦会醒的,云也会被吹散,可是时间还要进行下去。
人总是这样的,想飞扬,又怕失去了土壤里的根。在一片园子里,和花儿相依,曾经是少年的夙愿。包括黛玉葬的那些花朵,虽然生命短暂,依然香彻骨肉。向着一个方向走,让空间朴素起来,从灯红酒绿中还原为一粒谷米,或者一颗黄色的大豆。想借助于绍兴鲁迅的眼光,拨开飘来飘去的红雾,站在自家院落内,做一棵苍劲的石榴树,树干奇崛,但绿叶苍郁,就像是绿色的云。
我喜欢西湖,曾经与一群血气方刚的人共舞。不管是黄昏还是黎明,也不管是风天还是雨季,因为心里有一块叫做热爱的地方,总能遏制不住的舞蹈,用肢体表达人类熟悉而陌生的情愫;一颦一笑尽夺走花草树木的风流倜傥。在远方,曾经设想自己的在栖落之时,就落在雷峰塔边,在那个小小的木头房子里。用身体把地上的石头暖热,扶着摇摆的风,它们也许不会在水面走路了;闻着树木的芳香,和草在一起,让凝固的事物空濛起来。
我的命里有一幅素雅的山水画,一条小舟,一壶烧酒,几朵闲云,几条可以对话的鱼,那就是归宿,也是永恒。人抵江南,血液清澈。清晰的往事渐渐涌现。曾经湖边学经摹画,一腔才华点染了多少殷勤的鱼儿啊。小巷依旧,青石粼粼,空洞而寂寥的响动,竟然混合了着许暖意。有梦袭来,也许……人生中没有也许的,我不允许自己在年老的时候,抱着西湖之畔的一棵老柳,泪眼潸潸。做人就要做的义无反顾,从小到老,从生到死。
梦总是有的,江南的柔软是血液里的风景。安分或者不安分,薄云厚水,走遍了天下,没有见过比西湖更清澈的水,清澈地可以看见心音。一面蒲扇,沾着傍晚的水汽,徐徐扇来。华堂上,古筝的弹奏再起,一片白湖,两行柳烟。古老的长廊看到了西湖,越发显得纤细,细腰伶仃,越发使人爱怜。那年婚后决然分手,也在此地。风雨几十年,美人恐怕也已经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了,唯有记忆不曾生锈,不曾衰老。漫游天涯,看到一池水,就想到西湖,想到那个逃婚出走的无奈和尴尬。是的,那是一个令人幸福的发抖的夜晚。堂屋在高碰满座,红烛慢堂。她坐在用名贵檀木打造的木床,婚姻的船;披着红盖头,等待着我的手。我的手在颤,心欲冷,迟迟疑疑,抖抖娑娑,终于没有掀开那面红,把婚礼留给她,只身逃走......云消散,月牙何以妩媚?木质的江南回到木质的纹理,窈窕的她回到她渴望出嫁的地方。
不由得就心事凝重。看着远处的乌云。似乎看到大青山下自己的驼队,看到我那些和干旱和饥渴搏斗的兄弟们。看到沙漠,金色的沙漠,那些熟悉的雪白的骨头,用孤独支撑旷野。我是逗留,还是出发?江南,会不会在我年老的时候成为我的陷阱?血液像大海一样澎湃,我还是要出发,在秋色出发,走一个冬,抵达春天,在阿拉伯或者是土耳其以西的地方,碰撞新的风景,融合新的生命。我的生命里有玄奘的坚贞,至少和弘一法师为朋吧,出自于风流,落脚于平淡;或者来自于缠绵,落地于坚忍。
我的船,行走在我的湖里,镌刻着海洋的滔痕。鸟儿掠过桅杆的尖顶,飞到天的深处。远山隐约,翠柳或轻或重地点染江南。我在远方,看到树木绿了,树叶黄了;又绿了,又黄了。几丝轻轻的牵挂,总是使得不能像我的兄弟们那样义无反顾;自己的生命历程,虽然侠肝义胆,也是对一个人有愧。现在我回来了,说回来就回来了,想看一看我所辜负的那位江南少女。我在她的眼睛里,一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夹杂在其间的,就是其爱切切,其恨悠悠的情感,不知道岁月能不能淡化这一切。
我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不著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