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一)---初遇
在我上大四的时候,课程已经不重了,我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温习金庸古龙温瑞安.
躺在床上或草坪上,神游于天外,我以为这样的光阴能持续三百年.
直到有一天,平静的日子嘎然而止,其后的岁月里我就再也不是我了.
正如你们猜的那样,我患上了一种庸俗的病: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
那时天已经很热,去食堂的路上,我左顾右盼,希望看到一些悦目的风景(主要有女生构成).
我曲线行走方式给我带来了小灾难,背后的一辆自行车出其不意地撞到我拿饭盒的手,我被带了一个趔趄,
然后看到一个穿白裙子披长发的女孩子向一棵数冲去.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自行车,她满脸通红,天鹅一样的颈项低垂着,我心头砰地一跳:太美了!
我捡起地下散落的书本,一个练习本上有个小女孩拈着一朵蒲公英在吹,下面下着:中文系XXXX班 薛怡然.
我把书本递给她,她终于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魂飞魄散:好美的眼睛!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心底一声长叹:我完了!
章节(二)---初吻
当然,后来的情节就很熟悉了,我约她出来,在校园里散步.
我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因为她太内向了.
学校附近有一家电影院,经常举办电影回顾展.
<<罗马假日>>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已经看过三遍了,倒不是希望自己能在三更半夜碰到个如花似玉的公主
往怀里撞,实在是奥黛丽-赫本太迷人了(限指剪短发以前).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发现薛怡然竟隐隐约约和她有些相似,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张票.
在电影院里,她很温顺很安静地坐在我旁边,我好不得意,当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最终分手时,借着屏幕的微光,我看见两行清亮的泪水像一段忧伤连绵的旋律,缓缓滑过他瓷器一样的脸庞.
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不禁忧伤丛生.
散场后,我们在校园内散步,我轻轻地握起了她的手,很凉.
她没有反抗,头压得更低,我的心跳了几跳,开始在胸腔内四处游走.
"你看电影时哭了?"我用超重低音在她耳边说.
她没有回答,她抬起脸.
发丝……额……唇……眉……眼睛……鼻梁……唇……红红的花瓣……晓来谁染霜林醉……起初不经意
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东风吹尽西风起……
那是我平生第一个吻,轻若鸿毛,重若伤心.
章节(三)---劫数
初吻事件后的薛怡然,像一只卸去外力的弹簧,一下子又回到了初始平衡状态,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无可奈何又小心翼翼.
我听说恋爱的人要把目光放得远一点,于是,我的目光首先放在了一个湖上.
薛怡然开始坚决不肯去,后来说不安全,然后说有些远,接着说真拿你没办法,最后说等我去拿件衣服.
湖面的风裹着夜的凉气,似有似无,让人升起一丝空灵、高尚、一尘不染的感觉.
我和薛怡然东拐西拐,走着走着我才发现周围已经见不到人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我的胳膊,显然,她有些害怕了.
走了几步,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听见了人声,对面走来几条人影.
再走几步,我骤然打了个冷战,我知道我一生中的劫数不期而至了.
你认为世界上最没个性的一类人是谁?
我认为是小混混.
他们永远保持着吃饱饭肠子肚子不通顺的样子,像一群消灭的几十年也没消灭干净的苍蝇.
现在对面走过来这三位,一看就知道是小混混.
我一把抓起薛怡然的手,掉头就走.
她的手轻轻发抖,抖得我的心都开始疼.
"哎哎哎,前面那两个,一块过来玩玩啊!"小混混冲着我们职业性地喊到.
我快速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要怕,你先去前边找人,我来和他们说."
她看着我,满目泪水.
我推了一下他瘦小的肩头,她踉跄了一下,终于快步离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笑容像一朵大大的喇叭花,瞬间开遍我的脸上.
他们看见薛怡然离开,加快步子赶了过来.
"怎么让小妹妹走了?"
"我叫她给几位兄弟买点饮料."我很殷勤地说,伸手拦住了最前面的一个瘦子.
与此同时,我的左脸和他的一只拳头发生非弹性碰撞,接着右脸有撞上了另一个拳头.
而采集脸部信息的神经脉冲还没有到达大脑,第三起非弹性碰撞事件又发生在肚子上了.
尽管我坚信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并聊以自慰,三期非弹性碰撞还是带给了我相当可观的动能.
平时懒洋洋的胃肝肠肺这时乱成一团.
而眼前,正值星光灿烂；耳中尤记大炮轰鸣.
我捂着肚子强撑着直起腰,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某种混合性液体.
我的眼睛开始搜索地面,在渗满屈辱与愤怒的浑身骨骼快要寸寸炸开的时刻,我看到了脚旁的一跟木棍.
我迅速捡起棍子,毫不迟疑地朝一截丑陋的小腿砸了过去,带着我整整二十二年积累的不如意,同时心中一声大喊:"去死吧!"
然后我握着还剩半截的棍子,朝薛怡然离开的相反方向撒腿就跑.
后来的事情只在我脑子里留下一些断续的画面:拳和脚的大雨淋遍我的全身,最后的印象里只有一只拳头,
像一只穿过时空从隔世极速飞来的大锤,迎面而来.
那一拳过后,世界一片寂静,我只觉得面前被蒙上一块红布,蒙住双眼也蒙住了天,如果此刻你问我感觉到什么,我说我感觉到幸福……
脚下一个不稳,我倒头昏睡.
后来呢,后来我被薛怡然找来的人送进了医院.
章节(四)---分手
再回校园时,已是西瓜逐渐横行的季节.
毕业班的女生们都忙着酝酿泪水,而男生们正忙着摆地摊和卖旧书,积攒一些买啤酒和香烟的钱.
整个校园的空气让他们弄的湿湿的.
呼吸着这伤感的空气,我竟也模糊地感觉到:薛怡然正在离开我.
果然,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薛怡然找到我,"我们分手吧."那满目满脸的泪水,声音竟那样平静,"如果你一定
需要一个理由,"她拿出一封信,"这也许可以算作一个."
我停下所有的动作和思维,看着她.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一秒钟,我接过那封信,笑了笑,"那,再见."
我听见我的声音空空洞洞,霎时间,胸中有万马奔腾,一回头,便是万劫不复；一抬脚,则是万丈深渊.
章节(五)---真相
"你好!也许我们之间的一切不能用'请原谅'三个简单的字眼就可以结束,我知道我肯定很重地伤害了你,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将我彻底忘掉.
你从来没有试图了解我的过去,而正是这一点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的童年带着一种灰暗的色彩.
更重要的是,我在童年时经历了一种极其可怕的事情,他让我对男性产生了恐惧,甚至连小男孩都怕,我封闭的性格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中形成的.
我和姐姐飘然相依为命.
飘然是学医的,她认为随着年龄的增加,我偏执的性格会对将来不利.
她认为我应当和男生交往,以改变过去脑海中的恐惧,因为毕竟将来我要结婚,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
恰在此时,我遇上了你.
在和你的交往中,我一直没有全心投入,只想等着自己心理恢复之后慢慢结束我们的关系.
直到那天你为救我被打伤,我才觉得我不能再利用你了,这样对你不公平.
如果你能理解我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也许会释然一些.
我们都很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做,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平静下来,庆幸当初我们还没有陷得太深……
薛怡然 X月X日草于家中
章节(六)---心傷
给你一万年,你能用自己一块块坚硬的骨骼和着满鲜红的热血,为你心中那块柔不可及的领域建起一道巍峨的城墙吗?
给你一秒钟,你能炸毁这道城墙,将心中沟壑纵横的伤痕都夷为平地,回到沧海连着苍穹、海藻缠着水母的混沌初开吗?
你能像随身听一样把童年挂在腰间,在渐弱的忧伤中再次自动翻转吗?
那少林寺哼着日出嵩山坳的牧羊少女呢?
你满口袋五彩的弹珠呢?
你偷偷翻看<<生理卫生>>最后一章的面红耳赤呢?
你帐下歌舞的美人呢?
章节(七)---结局
一个月后,我典当尽了仅剩的自由自尊自信,离开校园.
两年后,我又浑身臭气锈迹斑斑地爬上来,重新回到校园,并发誓,永不踏出校园一步.
深夜,我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披挂着尘世俯仰皆是的寂寞.
我知道,黑暗已经攻陷了这世界每一个角落,时间正绕过额头穿过胸膛一泻千里疾行而去,我甚至能清晰地
听到它滑过指尖席卷而过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我摊开纸,提笔写道:让我一开始就带上深深的悲欢……
最后我写道:让我白发苍苍去吧.
我站起身,快速站起来的惯性将灵魂甩离了躯壳,在脑部短暂缺血的恍惚中,只觉得百年流于一瞬.
然后我一把折断手中的笔,掷出窗外.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