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中的刀声》  杀人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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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中的刀声》  杀人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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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0-05-13 0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二章  杀人者的影子
  根据古往今来许许多多智者的分析,每一个人潜在的必理中都偶然会有杀人的欲望和冲
动,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可能会为了某种原故去杀人。
  在某一种特殊的情况下,杀人甚至不能算是一种犯罪的事。
  ——出于自卫,被迫杀人,战阵之上,白刃相间,你不杀我,我就杀你。
  遇到了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所以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上个杀人的人一一所以影子说:“每一个杀人的人,都可以用
我做他的影子。”
  他说:“要用我做他的影子的代价当然是非常高的。”
  人都有影子,杀人者也是人,也一样有影子,为什么还要付出那么高的代价用“他”来
做影子?
  这当然是有理由的,这个影于把理由说得很清楚。
  “要杀人的人并不一定能杀得死人:而且还很有可能反而死在对方手里,在这种情况
下,他就要花钱来雇我了。”
  影子又解释:“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他把对方杀死,我可以保证他花的钱绝对值得。”
  没有人怀疑过他的信用,仙执行这种任务时从未失败过一次。
  但是别人还是想不通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一个影子怎能帮助别人去杀人?
  对于这一点,他解释得更清楚。
  ——“譬如说,张三要去杀李四,却又没有把握,如果他肯花钱雇用我,我就变成了他
的影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调查李四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平常的生
活习惯是什么样子的?练过什么特别的武功?每一件事我都会调查得很清楚。”
  然后又如何?
  ——“根据这些调查的结果,我就可以分析出这个人的弱点在哪里了,然后我就会开始
接触他,让他渐渐开始对我注意,等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时,张三就可以出手杀
他了。”
  影子保证:“我当然要先确定张三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杀得了李四,然后再制造一个
万无一失的机会让他出手。”
  要做件这么样的事当然是很不容易的,它的过程不但精密,而且要绝对精确,虽然复
杂,但却又绝对完美。只要有一点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所以我做事一直都非常谨慎小心。”影子说:“所以我一直都是能过非常舒服的日
子。”
  对于这一点,不但他自己受之无愧,别人也没什么话说。
  因为他做的这种事,的确是有他自己的创作,江湖中虽然有过许许多多杰出的刺客和杀
手,却从未有过他这样的人。
  他做的这种事,以前从未有人做过,以后很可能也不会再有。
  所以他说。
  “我是每一个人的影子,每一个想杀人的人都可以把我当作他们的影子。”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莫明其妙,其中的含意却是无比沉痛的。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风铃中的刀声》——第三章  杀人者>>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三章  杀人者
  姜断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已经明白就在影子说出这一句话的同一刹那,他的生死已
在瞬息间。
  他没有想错。
  就在这时候,一柄杀人的长剑已经刺向他左背肩下一寸三分处,在瞬息间就可以从他的
后背直透心脏。只要他的反应慢一点,就必将死在这一剑之下。
  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影子所吸引了,竞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听
见这个杀人者最后一响脚步声时,他的背脊已经能感觉到剑锋上的寒气和杀气。
  他没有死。
  一个自己也曾杀人无数的人,对这种感觉的反应总是特别敏锐的。
  姜断弦这一生中曾经杀过多少人?
  他对一件杀人厉害的反应之敏锐,甚至远比一个处女的私处对男人的反应更强烈。
  就在这生死呼吸的一刹那间,他的脚尖已转“扭马”之式,腰低拧,身转旋。右手已抽
出长刀,反把握刀柄,顺势斜推,刀锋的寒光就已没入这个杀人者的腰。
  没有人能形容他身子轮转时所发动的那种力量,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招变化的巧妙。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速度。
  力量就是速度,速度就是力量,也是生死胜负之间的关键。姜断弦这无懈可举的一刀挥
出时,就已经决定了他自己和这个杀人者之间的胜负生死。
  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在他听到这个杀人者的最后一响脚步声时,就几乎已经可以算出这个人的身高和体重,
以他身经百战后所累积的丰富经验,要从一个人的脚步声中算出这一点来并不困难。
  想不到这一次他居然算错了,这个杀人者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牧羊儿比她更小,是个天生畸形的侏儒,而且还少了上条腿。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体重加在一起,刚好和一个正常人的重量差不多,如果牧羊儿骑在田
灵子的肩上,两个人加起来的高度也和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这一点牧羊儿精密计算过,要刺杀一个像姜断弦这样的高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不计算
得很精确。
  他的目的就是要姜断弦算错。
  田灵子的腰柔软如蛇,蛇一样的吞没了姜断弦的刀锋。刀光没,等到刀光再出现时,已
经到了田灵子的腰后。
  他的身子已经翻飞而出,凌空一丈。腰肢上突然喷出了一股血树,转瞬间就烟花般散
开,化成了漫天血花血雨飞落。
  血光散动间已经有一条幽灵般的血影向姜断弦飞扑过来,带动着一条火蛇般的长鞭,卷
向姜断弦的咽喉。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因为它完全出乎姜断弦意料之外。
  血雨飘落时,田灵子也落到地上,可是她那不知诱惑过多少男人的躯体,已经断成两
截。
  ——刀光没,刀锋过,她的人还可以飞起来,飞起一丈余,直到落在地上后才断成两
截。
  这是什么样的刀法?
  这时候血红的大蛇已经卷上了姜断弦的咽喉,再以鞭梢反卷打姜断弦的眼。
  这一招实在比毒蛇还毒,姜断弦对付这一鞭的方法,也是牧羊儿永远想不到的。
  他忽然低头,用他的嘴咬住了往他咽喉上缠过来的鞭,他的手也同时抬起,用他手中的
刀柄握住了鞭梢。
  这不是刀法,天下所有的刀法中都没有这一招。
  这一招是他的智慧、经验、体能和应变力混合成的精粹。
  最重要的一点,当然还是速度,没有看见他出手的人,绝对无法想象得到他的速度。
  但是牧羊儿的反应也不慢,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他已经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判断,
而且下了决定。
  ——他决定“放弃”,放弃他的鞭;放弃他身边唯一能保护他的武器。
  鞭撒手,他的人凌空翻身,翻出七尺,力已将尽,他已断了一条腿,身法的变化,当然
不会像以前那么方便。
  幸好他还有一条腿,他就用这条腿用力点影子的肩,然后再次凌空翻身,借着这一股力
穿了出去。
  夜色已临,这个残缺矮小的人,很快就像鬼魅一样没入黑暗中。
  姜断弦转腕挥刀,刀风如啸,刀上的血珠一连串洒落。
  一附近的人家有没有风铃被振动?
  姜断弦慢慢的转过身,面对一直站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的影子。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他问影子。
  “我为什么要走?”影子说:“你刚才出手那一刀,我这一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第二次
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走的。”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大概有一点知道。”影子说:“我又不想杀你,你怎么会杀我?”
  姜断弦又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等到眼中的冷意在渐渐消失时,才叹了口气。
  “不错,你的确不想杀我;”
  他不能不承认,在他刚才拧身出刀斩断人腰时,影子也有机会斩断他的腰,在牧羊儿的
长鞭卷住他脖子时,影子的机会更好。
  从影子的眼神与沉静中,姜断弦当然可以看出他无疑也是个一流高手。
  姜断弦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防备他。
  影子在微笑,仿佛已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替他解释:“在刚才那一瞬间,你好
像根本已经忘了这里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影子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不过
是个影子而已。”
  他笑得很愉快:“我想你现在大概已经相信,影于是从来都不会杀人的。”
  姜断弦没有开口,他在沉默中思索了很久之后,也说了很难听得懂的话。
  “你不是他们的影子,他们才是你的影子。”他说。
  “这句话我听不懂。”
  “每个人都会有想要杀人的时候,可是每个人杀人的原因和目的都不同。”姜断弦说:
“无论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都绝对是出于人类最原始的共同需要。”
  “有理。”
  “从这些杀人者的身上,你已经看到你自己的心里强暴冲动无知和脆弱的一面,你要杀
人的时候,就可以控制住自己了,因为他们的行动已经替你消除了心里的杀机。”
  姜断弦叹了口气说:“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替你把人杀了,你自己又何必再去杀人?”
  影子已经想了很久,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所以你才会说,我不是他们的影子,他们才
是我的影子。”
  “不错。”
  “现在我真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了,”影子说:“这句话说得真好。”
  今夕无雪,星光却淡如雪光,淡淡的照着影子的脸。
  他的脸看来更疲倦苍老。
  就在此刻,那个江湖中最富传奇性的杀手“影子”已经完全消失,现在他又变得只不过
是个苍老而疲倦的卖花老人而已。
  甚至连这个卖花老人都很快就会从此消失。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但是姜断弦却绝不让他就此消失。
  “等一等。”他同时用声音和行动把老人留住:“我会让你走的,可是你也应该先让我
明白一些事。”
  他的声音强硬而坚决,他的行动无疑比他的声音更有说服力,
  这个影子般的老人只有留下。
  “什么事?”他问。
  “你究竟是谁?”姜断弦盯着他:“你的身份,你的武功,你的名字,你在没有易名改
扮前老得是什么样子,这些事我都想知道。”
  不但他想知道,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都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影子在不是“影子”的时
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当然也就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既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又很难逃
避,妻断弦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已经紧逼在他咽喉眉睫间。
  他的人就好像真的是个影子般开始飘浮。
  “姜先生,”他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位君子,一位君子好像是不该试探别人隐私
的。”
  他说的话也渐渐锋利:“而且你自己好像也有两种身份,我相信姜断弦一定不愿别人刺
探他有关彭十三豆的秘密。”
  姜断弦忽然笑了。
  “我不是君子,不过我至少还可以算是个很讲理的人。”
  “一个讲理的人和君子已经很接近了。”卖花的影子重又微笑。。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一个很接近君子的人你的贵姓大名?”姜断弦继续微笑,“经过了
这些事之后,我至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一
  影子不回答;却反问“你还想知道什么事J”
  反问通常都可算是最好的回答其中之一,所以姜断弦居然真的放过了前面一个向题。
  第二个问题是:
  “一个‘五’字之后再加四个零并不是个小数目,牧羊儿和田灵子价钱也不便宜。”姜
断弦间:“谁肯花这么多钱来杀我?”
  这当然也是秘密,任何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杀手,都绝不会泄露这种秘密:
  “姜先生,我想你一定也知道,如果我泄露了雇主的秘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花钱雇
我了。”影子说:“这不但有关我的信誉和存折,而且影响到我的原则。”
  “是的。”
  姜断弦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可是影子接着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却使他觉得很吃惊。
  “你想知道的两件事,本来我都不该告诉你。”影子说:“但是我却可以为你破例一
次。”
  “为什么?”
  “因为从今以后,影子就会完全消失了。”他说:“顾横波也一样!”
  “顾横波?”姜断弦间:“你说的是不是那位以‘诗、书、画’三绝名动士林的眉山先
生?”
  “是。”
  “他为什么会忽然的消失?”
  影子说出来的话又让姜断弦大吃一惊,他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的。
  “因为顾横波就是我。”中最有名的一个。
  他的书画精绝,诗名尤高,七岁时就被公认为江南的神童还不到三十岁时,士林艺苑就
已恭称他为眉山先生。
  像他这么样一个人,谁也不会把他和江湖问的凶残暴力联想到一起的。
  ”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神秘的杀手说:“顾横波就是我。”
  这句话谁能相信?
  姜断弦相信。
  他非常了解这种人;要就不说话,说出来的话就绝不会是假话。
  “那么你是不是说,眉山先生这个人也将要就从此消失”
  “是的。”
  “这实在是件很可惜的事。”姜断弦叹息:“这件事我也许根本就不该问的。””
  “你已经问了,我也回答。”顾横波淡淡的说:“这些事现在已不重要。”
  “你那位雇主呢?”姜断弦又问:“像你这种人,为什么会泄露他的秘密?难道他也会
消失?”
  “他不会。”顾横波眼中露出悲伤:“可是不管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他都不会
再见人了。”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大概已经落入牧羊几乎里。”顾横波说:“无论谁落入牧羊儿手里,以后
都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以前呢,以前他是谁?”
  ‘她是个很奇怪的女人,也是个很美丽的女人。”顾横波说:“她的名字叫柳伴伴。”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风铃中的刀声》——第四章  与鬼为伴>>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四章  与鬼为伴
  柳伴伴的心跳加速,呼吸却已完全停顿。
  她亲眼看见姜断弦挥出那一刀,亲眼看见刀锋没入田灵子的腰。
  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刀法,这次她本来也不应该看见的,经过上一次事件之后,她自己
也认为自己死定了。
  想不到慕容秋水非但没有杀她,反而对她更好了,甚至对她的行动都不再管束,所以她
才有机会看到慕容书房里那一份最机密的卷宗,才会到这里来。
  像慕容秋水这样的人,对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地方所发生的每一件重要的事,都必需知
道,而且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要知道。
  所以在每一个重要的市镇里,都有专人替他收集这种资料。
  他的资料分为三部份。
  ——人、物、事。
  他又将每一部份的资料都分为三级——晶瓶,瓶颈,瓶口。
  只有最机密的资料,才能被列入瓶口。
  柳伴伴看到的那份卷宗,就在’人”字部份的这一级。
  只有最重要的人,才能列入这一级。
  最重要的人也有根多种,每一种职业中都有重要的人,他们的力量都足够可以影响到别
人,甚至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及命运。
  ——什么人才能用最直接最简单最快速最无情的方法要别人的命,
  ——当然是那种以杀人为职业的人。
  在慕容秋水的资料中,替这种人取了一个很奇怪也很有趣的代号。
  “肥肉。”
  慕容秋水从小就不吃肥肉,而且讨厌肥肉,看见肥肉就好像看到狗屎一样。
  他总认为无论谁吃多了肥肉都很快就会死的,而且常常会死于无形无影中。
  他的看法通常都有点道理。
(一)
  人部——瓶颈、肥肉。
  柳伴伴看到的卷宗上,就用朱髦标明了这份资料中有关人物的价值和身份。
  能够被列入其中的人当然不太多,最能吸引她的就是影子和牧*
  这两个人一个神秘之极,一个残酷之极,而且杀人极少头手,正是她最需要的人。
  因为她要杀人,杀姜断弦,非杀不可。
  姜断弦不死,丁宁就非死不可,姜断弦死了,丁宁虽然未必能生,可是最少也能多活一
段时候。
  能够让丁宁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柳伴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丁宁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在梦魂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一次永生难忘的羞辱中,脱下
他的外衣裹住她赤裸的身体,以后就再无消息。
  世界上的事为什么总是这样子的?一次偶然突发的事件为什么总会比刻意的安排更能打
动一个少女的心?
  柳伴伴只知道,只要能让丁宁活下去,无论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没关系。
  她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小楼有窗,可见星月、可见瓦霜,巷中所有的动静也都在倚窗人的眼底。
  今夕有星,伴伴倚窗,她当然也知道今天晚上小巷中会有什么事发生。
  就在今夕星光下,姜断弦的血必将会染红卖花老人的衣裳。
  ——他花担中的仙人掌是不是也会被染红呢?。血光飞溅出的时候,天下的星光是不是
会暗下来?
  伴伴从来也没有想到她看到血光飞起时,竟不是姜断弦的血。
  她对这项行动一直都很有把握。
  在慕容秋水的资料中,对牧羊儿的评价是“十拿九稳”,对影子的评价是万元一失。
  幕容秋水从来也没有看错过人,所以她从未想到他们会失手。
  卷宗上当然记载着和影子联络的方法,根据最新的资料,牧羊儿这一阵也在京城附近的
一位名医家里养伤,陪伴着他的一个女人也是个很可怕的杀手。
  她并没有去想她怎么能看到属于“瓶口”这一类的机密,慕容秋水最近好像对她越来越
迷恋,每个人的运气都会转好,这种事本来就常常会发生,何况她本身的条件本来就比大多
数女人都好得多。
  她双腿的动作通常都能让男人不能自禁。
  只可惜她还是不能把她的腿当作十万两的钱去付给影子和牧羊儿那一类的杀手,也不能
用她的腿把银子踢出来。
  她既不富,也不贵,只不过是个贵人的家妾而已。
  这也是她最幸运的一点。
  贵人的家妾总有很多机会去接近一些机密的资料和一些贵重的珠宝。
  所以她才能找到牧羊儿和影子。
  杀人的计划在二十四个时辰里就已拟定,地点也已决定在那条小巷。
  小巷底,就是姜断弦的家,一个人口家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比较松懈软弱一点。黄昏时
的卖花声,也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伤感,就好像酒后的三弦,总是能打动人心。
  于是白发苍苍的卖花老人就在小巷中出现了。柳伴伴也在小巷的第七户人家租下了一栋
小楼。
  刀光起,刀入腰,血光现,细腰折,血如雨,点点落,落入尘土。
  伴伴的心也仿佛一下子就沉落入尘土,等她从晕迷中醒来时,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很臭的地方,而且臭得很奇怪,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张开眼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一条男人的小腿。
  男人的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条腿,弯曲、畸形、瘦短,皮肤的颜色就好像某种剥了
皮的野兽一样,膝盖下完全是赤裸的,鸡皮般的脚上穿着用羊皮带子穿成的胡鞋。
  那股臭气当然就是这只脚上发出来的,像是羊骚昧,可是更臭。
  柳伴伴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她还没有吐完,一个虽然瘦小但却坚硬如钢的拳头已打在她小肚子上。
  “你这个臭婊子,你再吐。”
  牧羊儿用一条腿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抓住她的裤带,“你是不是嫌老子的腿不好看?你
的腿好看?”
  他用力往下撕,一双修长结实充满了弹性和活力的腿就完全暴露在这个淫狠的侏儒面
前。
  他用力捏她的腿,捏一下,青一块。”
  “你这个臭姨子,你给老子把你吐出来的东西全吃回去,否则老子把你撕烂。”
  他又用力捶她的下腹。
  “你嫌老子脚臭,好,老子就要你来战,伸出你的舌头来狐,服干净。”
  伴伴简直快要疯了。
  她只求快死,越快越好,可惜她连死都死不了,她简直就好像落入了一个万动不复的地
狱里,她受的罪简直没有人能想象。
  但是她终于挨了过去。
  多年以后,她才将这段噩梦般的经历告诉一个最近的人。
  “那个疯子简直比鬼还可怕。”伴伴说:“直到现在我一想起他还是要吐。”
  “他还对你做了些什么事。”
  “每件事都不是人做得出的,直到我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我才知道田灵子受的是什么
罪。”伴伴眼泪流下,“我想她死的时候一定觉得很愉快,一定很感激姜断弦给她那一
刀。”
  “田灵子就是他以前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觉得生不如死,为什么要等到别人杀她?”
  “我想她一定也跟我一样,想死都死不了。”
  “真的想死,总有法子的。”
  “没法子,一点法子也没有,那个恶魔根本不给你机会,一伴伴说:“他简直就像是条
蛆一样附在你身上。有时候甚至会钻到你的肉里去。”
  听的人身上开始冒出了鸡皮疙瘩。
  “他高兴的时候,就骑在我身上,用他那条臭脚盘住我的脖于,在半夜里骑着我到没人
的地方去。”伴伴说:“只要走得慢一点,就用针刺我。”,
  “他这么做,还是在他高兴的时候?”
  “嗯。”
  “他不高兴的时候呢?”
  “只要他有点不开心,他就把我跟他两个人关到一个很大的羊圈子里去,挤在七八百只
比猪还臭的肥羊中间,要我把那些羊当做我的公公爷爷叔叔伯伯老爸;而且还要我叫他
们。”伴伴流着泪说:“有时候他甚至还要我叫一声就磕一个头。”
  听到这里,听的人已经忍不住要呕吐。
  “那时候我全身上下全都又青又肿,好像也变得像是个活鬼一样。”伴伴说:“我只求
老天可怜我,让我快点死。”
  “可是你还没有死,而且还逃了出来。”
  “那真是个奇迹。”伴伴说:“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连做梦都没有想到。”
  奇迹也会偶尔发生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是三月十五。”伴伴说:“那一天的午时,就是处决丁宁的时
候。”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风铃中的刀声》——第五章  行刑日的前夕>>
古龙《风铃中的刀声》
第五章  行刑日的前夕
(一)
  三月十四,阴雨。
  在江南,现在已经是草长茸飞的三月暮春了,这里却依;日潮湿阴冷,甚至可以像针尖
一样刺入人的血液和骨髓里。
  尤其是雨,雨更愁人。纵有天下第一把快刀,也休想将那千千万万愁煞人的雨丝斩断一
根。
  在这种天气,火炉、暖锅、热炕、火辣辣的烧刀子、热呼呼的打卤面,每一样东西都可
以把人的脚钩住,钩在屋里,钩在妻子的身边。
  天刚黑,路上已少行人;
  西城外一片混饨,就好像一幅拙劣的水墨。
  就在这一天,有一个从外地来的陌生人死在城脚下,是被人拦腰一刀斩断的。
  最奇怪的是,这个人的上半身倒在城恨下的一个石碑前,下半身却远在一丈外。
  雨水冲去了血迹,泥泞掩饰了脚印,现在没留下一点线索,死者身上也没有一样可以让
人查出他身份来历的东西。
  杀人者无疑是此中能手,杀得真干净俐落。
  就算有人能猜出他是谁,也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来。
  这种凶案当然是永远破不了的,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个人透露了一点线索。
  这个人是混混无赖,有时候包娼诈赌,有时候偷鸡摸狗。凶案发生时,他正好在附近。
  根据他的说法是:
  ——“那天晚上我的运气真背极了,于什么都不顺,家里还有个胖骚娘儿们,等我带酒
回去祭她的五脏庙。”
  ——“那一阵听说西城外有一票盗坟贼在做买卖,我就打上他们的主意了,想去给他们
来个黑吃黑。”
  ——“就在我壮着胆子往那边趟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飞也似的跑过来,跑着跑着,
这个人忽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上半身忽然倒了下去,下面的两条腿还在往前跑。”
  ——“这种事你们见过没有,你说邪门不邪门?”
  后来他又补充了一点。
  ——“当时我虽然已经吓呆了,却还是好像看见七八丈外有一个人影子,撑着一把油纸
伞,像个鬼一样站在那里,就算是阎王老爷派出来的要命鬼,样子都没有那么怕人。”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差点连下面都没有了,我吓得尿了一裤裆,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才
知道一裤裆的尿都结成了冰,连下面那玩意都差点冻成冰棍。”
  所以这件凶案还是疑案,凶手是谁?始终都没有人知道。
  如果有人知道他们是谁,这件凶案就是件绝对可以轰动武林的大事了。
(二)
  在刑部当了那么多年差使,红差也不知已经接过多少次,可是每到行刑日前夕,姜断弦
还是会觉得特别焦躁。一定要等他试过刀之后,心情才会稳定下来。
  三月十四这一天也不例外。
  冷雨季罪,天色沉郁,姜断弦穿着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履,撑着把油纸伞,沿着城脚
往前面走,积雪已化为泥泞,寒雨扑面就像是刀锋。
  在如此阴寒的暗夜中,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去于什么?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他只不过在找一个人而已。
  这个人是谁?直到现在为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严寒,如此冷夜,他从干燥温暖的房子里冒雨出来,竟然只不过是为了要找一个连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这种怪事大概也只有姜断弦做得出,而且每到行刑的前日,都要同样做一次,数十年如
一日,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泥泞满地,木履又重,姜断弦行走时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细雨打在油纸伞上,沙
沙的响,听起来就好像江南的春雨打在荷叶上一样。
  可是这两种情怀就差得多了。
  姜断弦的意兴更萧索,仿佛也曾有一段残梦断落在江南。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前面的城垣上,有一条人影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飞跃了下来。
  姜断弦眼中立刻发出了光。
  他看得出这个人施展的是一种江湖中极少有人能练成的独门轻功身法,同时也想到这个
人是准了。
  这个人无疑就是近十年来最成功的独行盗,做案五十六次从未失手过的“五十六”。
  “五十六”当然不是他的真名,甚至也不是他的绰号。
  江湖中人叫他“五十六”,只不过因为他现在正好已经做了五十六件极轰动的案子而
已,正如他做案三十六次时,别人就叫他“三十六”。
  因为他每做案一次,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数字,就好像生怕别人忘记他做案的次数一
样。
  他的计划是“九十九”。
  如果不是遇到姜断弦,他本来确实很有希望可以做到的。
(三)
  “五十六”每次做案之前,都要将自己彻底检查一次,把每一样有可能追查出他真实身
份的物件都完全彻底清除。
  所以就算在最坏的情况下,别人也没法子查出他是谁了。
  就好像大多数特别谨慎小心的人一样,他时时刻刻都在作最坏的打算。
  因为在他不做案的时候,他绝对是个非常受尊敬的人,交往的都是些有体面的朋友,而
且家庭美满幸福,子女聪明孝顺,他的名誉更是毫无疵议的。
  所以他绝不愿意有任何人把“五十六”和这么样一位好人联想到一起。
  这一点他居然做到了。
  直到他死后多年,他的姓名和身份都依!日是个秘密。
  江湖中从未有人能发掘出“大盗五十六”的过去,他的朋友们从未怀疑过他的品格,他
的孩子们永远都保持着敬爱和怀念。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位“五十六”先生都不能算是个太坏的人。
  他并不怕别人看到他那种非常独特的轻功身法,因为从这一方面绝对无法追查出他的来
历。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种轻功总是会有一份无法解释的偏爱。他无名无姓,从不做炫耀自
己的事,只有这种轻功才能满足他忍不住要在心底为自己保留一点点的虚荣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小姑娘穿起新衣裳把自己关在房里对镜独照一样,又希望别人能看
见,又希望不要被人看见,就算明明知道别人看不见,自己心里还是觉得很愉快。
  这一次他的心情也一样。
  雨冷夜暗,他从未想到他跃下城垣时,下面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他。
(四)
  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撑着把半旧的油纸伞,鬼魂般站在风雨中,除了风吹衣角外,全身
上下一动都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完全停止。
  “五十六”的呼吸也立刻停止,尽量使自己下落的速度降低,在到达地面之前,还有一
段缓冲的余隙:
  他已经发现这次遇到的是个极可怕的对手。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会这么稳,这么静,不到必要时,是绝不会动的。
  ——有时候不动比动更可怕。
  这不是废话。
  也不可笑。
  地上的泥泞虽深,“五十六”如果提起一口气,还是很轻巧的站着。
  但是现在他却把两只脚都埋入泥泞中,他一落下就必须站得很稳。因为他落下来时精气
已将竭,既不能攻,也不能退。
  他只有守,站稳了守。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姜断弦却在伞下盯着他,瞳孔已收缩。
  “我知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姜断弦说:“现在你大概还不是五十七,还是五
十六。”
  “大概是的。”五十六说。
  他虽然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一身杀气,却没有一点惊慌恐惧的样子。
  他绝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被吓住的人。
  “第五十六件案子我还没有做,所以现在我身上连一个铜扳都没有,”他说:“所以今
天晚上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错了。”姜断弦淡淡的说:“你从头就错了。”
  “哦?”
  “你既不该到这里来,也不该露出你的轻功,更不该让我看见,”姜断弦说:“尤其不
该在今天晚上。”
  “为什么?”
  “因为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找一个人来试我的刀。”姜断弦说:“现在我已经选中了
你。”
  “我们有仇?”
  “没有。”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因为你该死。”
  姜断弦慢慢的移开油纸伞,露出了一双刀锋般青寒的眼:“我一向只选该死的人来试我
的刀,彭先生的刀上只有恶人的血。”
  “五十六”的瞳孔突然收缩,又扩散,“彭十三豆?”
  “是的,我就是。”
  “可是彭十三豆杀人从不试刀。”五十六说:“浪迹江湖,杀人于窄路,仓淬间也无法
试刀。”
  他盯着对方的手:“杀人前能够拿第三者来试刀的人,通常都不在江湖。”
  “不在江湖在哪里?”
  “在刑部。”
  五十六说:“据说在刑部的总执事姜断弦每次行刑的前夕,城里都会多·一个暴死的孤
魂。”
  姜断弦眼色更青,仿佛已经变成了两块翡翠,几乎已接近透明。
  五十六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种残酷的快意,一种自我解脱。
  -现在他已经知道姜断弦就是彭十三豆了,但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就在这时候,姜断弦的刀已出鞘,刀锋上的寒光,就好像他的眼睛一样。
  这时候他的刀仿佛已完全溶入他的身体血液魂魄中。
(五)
  姜断弦的刀精钢百炼,而且是用一种至今还没有人能探测到其中秘诀的方法炼成的。
  这把刀锐利坚硬的程度,也许可以算是天下无双,可是当它的刀锋横断人腰时,那种感
觉却是异常温柔的,温柔得就像是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一个幼女细嫩的乳房。
  刀锋入腰,姜断弦的瞳孔就扩散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也部在这一瞬间软化松懈。
  他的目的已达到。
(六)
  木桶中的热水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了,水的温度经常都保持在比人体高一点的温度上。
  在这种温度的热水中泡一刻钟之后,总会让人党得身心交泰,容光焕发。
  这种木桶在扶桑叫作“风吕”,是一种浴具,也是那里大多数男人最大的享受,甚至比
清酒和艺妓更容易让人上厢。
  姜断弦到东流去和江户男儿作伴还不到三个月,就已经上了痛了。
  所以他才会特地把这么样一个木桶运回中原。
  五十六的腰断、腿奔、身倒、血溅、腿仆、人死,妻断弦都已不复记忆。
  现在他已把人世间的万事万物全都忘怀了。
  因为现在他已经把他自己完全侵入了风吕中,水的温度也能让他非常满意,这种感觉就
好像一个男人把自己置入他最心爱的女人体中一样。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刻,他希望自己还能睡一下,那么等到明天行刑后,他还有精
神去喝一盅茶,吃一点酒,从回回儿的羊肉床上弄一点带着三分肥的羊肉来夹着火烧吃,再
来四两烧刀子作早酒挡挡寒。
  只可惜他没有睡着。
  “试刀”之后,姜断弦总是很快就会睡着的,能睡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能睡一个时辰
总比不睡的好。
  ——试刀之际,生死一发,试刀之后就完全把自己放松了。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他只要一闭起眼睛立刻就会睡着的,可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刚闭起就
张开,因为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野兽的第六感一样,每当他的安全受到威胁,隐私被入侵犯时,他心里
就会有这种感觉,这一次也不例外。
  等到他张开眼睛时,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穿一身雪白的衣裳,无比的美丽中又带着种
令人毛骨惊然的神秘,使得她看来又像是仙子,又像是幽魂。
(七)
  为了要让自己能有一种与人世完全隔绝了的感觉,姜断弦把风吕装在后院一个完全独立
的小屋里,每次洗澡的时候,他都会把门从里面拴上。
  今天应该也不会例外。
  可是现在屋子里明明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就站在他用来放置衣物的小几旁,正在用一种
又温柔又冷酷的眼神打量着他。
  水的温度虽然和刚才全无差别,姜断弦身上本来已完全放松的肌肉却绷紧了。
  他是完全赤裸着的。
  她虽然看不见,可是他自己知道。
  完全赤裸着面对一个美丽而高做的陌生女人,姜断弦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屈辱和自
卑,这个女人那双猫一般的锐眼,仿佛已穿透本诵,看到了他身上最丑陋的部份,甚至连他
的伤疤和胎记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令他愤怒无比,只不过他毕竟还是沉得住气的。所以他只是冷冷的回望着她,
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他一定先要把她的来意弄清楚,然后才能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这个女人当然不会是特地来看他洗澡的,他当然不能就这样赤条条的从浴桶里跳出来杀
人。
  ——好像很少有人能在自己完全赤裸时挥刀杀人。
  幽灵般的女人,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种梦一般的笑意,然后才用一种非常优雅的声音对姜
断弦说:“姜先生,在风雨中试刀之后,能回来洗个热水澡,实在是件享受。”她说:“我
实在不该来打扰你的。”
  姜断弦冷怜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可是我要来找你,再也没有比现在这种时候更好的了。”她说:“因为现在一定是你
心最软的时候。”
  姜断弦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观察敏锐,想法正确,无论准在杀人后赤裸裸的坐在澡盆
里时,心肠都会变得比较软弱的。
  “我在你心最软的时候来,当然是因为我有事要求你。”
  姜断弦终于开口:“什么事?”
  “今天已经是十五,我知道你今天午时要去杀一个人。”她说:“我求你不要去杀
他。”
  “你也知道我要杀的是谁?”
  “我知道。”
  “他是你的亲人?”
  “不是亲人,是仇人。”
  “既然是仇人劝什么反而要救他?”
  穿白衣的女人那双有时看来如梦,有时看来如猫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一根根可怕的血
丝,每一根都是用无数量的怨毒和仇恨炼出来的,每一很都深深的埋入了她的骨髓和灵魂。
  “我要救他,只不过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得这么早。”
  姜断弦从未想到一个人心中的怨毒竟会有如此之深,直到他看到她的眼睛。
  看到了这双眼睛之后,有很多事姜断弦在忽然间就全部明白了。
  “你就是因梦夫人?”
  “是的,我就是。”
  “你知道我要杀的是丁宁?”
  “是的,”因梦冷笑:“韦好客和慕容秋水只不过是两条猪而已,凭他们也想骗过
我?”她的声音里也充满怨毒:“我会要他们后悔的,我会要他们把他们自己说出来的话跟
他们的舌头和那样东西一起吞回他们的肚子里去。”
  一个如此美丽高雅的女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无论谁听见都会大吃一惊。
  姜断弦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能恢复平静。
  “你要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刽子手面已,只不过是一件杀人的工具,别人要我杀人,我
非杀不可。”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我根本就不能替你做什么事。”
  “我求你为我做的,当然是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事。”
  “我能力你做什么?”
  因梦的眼波和声音都已恢复柔美。
  “姜先生,我听人说起过你的刀法,刀在你手里就好像变成了活的,而且有眼睛,有感
觉,所以如果你要用它去削断别人两恨睫毛,它绝不会削断三很,也不会只断一恨。”
  她又说:“如果你要用它杀人,那个人当然必死无疑,换句话说,如果你还要留下他的
一条命,那个人当然是死不了的。”
  姜断弦的回答如刀截铁钉:“人到法场,哪里还有命。”
  “我也知道一个人到了法场之后就无命可留了。”因梦说:“我只要你留下他的一口
气,别的事都不用你管。”
  “一口气?”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让他活下去。”因梦的声音更温柔:“我当然也知道,
这口气的代价一定是非常高的。”
  她柔柔的看着姜断弦:“可是我一定能够付得出来,而且一定会付给你。”
  姜断弦忽然笑了。
  “我相信你,你随时都可以拿得出一笔很可观的钱财来,你自己也可以随时脱光衣服跳
进我的澡盆。”他说:“像你这样的女人,有谁能拒绝?”
  他自己回答了这个不能算是问题的问题。
  “我能。”姜断弦说:“就算天下的男人都不能拒绝你,我也是例外。”
  因梦也笑了,笑得极媚。
  “你真的能拒绝我,我不信。”她说:“以你的刀法,以你身手,也许你真的会把钱财
看作粪土,可是我呢?”
  她实在是个非常美的女人,不但美得让人心动,而且美得离奇。
  因为她的美就像是钻石一样,是可以分割成很多面的。
  在某一方面来说,她是个非常脆弱的女人,美得那么纤细,就好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一
样,连碰都不能碰,一碰就碎了。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足踝,她的柔颈,都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在另一方面,她又是个非常理智的,虽然美,但却有智慧,有原则,而且坚强果断,一
下决心,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
  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从她嘴的轮廓,都可以看得出来。
  可是她的眼睛的变化又那么多,那么快!让人根本就无从捉摸。
  等到她完全赤裸时,她就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一个充满了野性和欲望的女人,全身上下每~分、每一寸都仿佛在燃烧着地狱中的火
焰,随时随刻都可以把男人活活烧死。
  她的腿,她的腰,她身体的弹性,她坚挺饱满的胸膛,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现在她已经把这一点证明给姜断弦看了。
  看到她赤裸的嗣体,连姜断弦都已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一年四季从不同断的冷水浴,山野间的新鲜空气,快马奔驰时的跳跃,静坐时的内视调
息,使得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充满了弹性和活力。
  在她那纤柔而苗条的外貌下,藏着的是一座随时可以让人毁灭的火山。
  姜断弦叹息。
  “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尤物是什么意思了。”他忍不住要告诉她:“你就是个天生的
尤物,跟你比起来,别的女人都像是发育不良的小孩。”
  因梦嫣然。“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想要我跳进你的澡盆里?”
  “不想。”
  “你还是不想?”
  “我没法子。”姜断弦说:“我是个天阉,”
  这是男人的丑事,大多数男人死也不会说出来的,姜断弦却说得很轻松愉快。
  他甚至解释:“天阉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男人一生下来就是个太监。”
  因梦的眼又变了,叹息的声音却很温柔。
  “姜先生,你真可怜,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多么可怜的人。”她叹息着说:“像你这么
可怜的人,真不如死了算了,”
  姜断弦也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总是死不掉。”
(八)
  无论是姜断弦也好,是彭十二豆也好,都是个随时都会死掉的人,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脑袋。
  可是直到现在,他的脑袋居然还在。
  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掉的人,居然还没死,总不会没有理由的。
  姜断弦躺在浴桶里的姿势好像比刚才还要舒服了,桶里的水也好像比刚才更热。
  “每天早上我一醒过来就会想,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杀我?如果有人来杀我,会是什么
人?会用什么法子?他杀人的手法是不是用种特别的方式?”
  “今天早上你也想过?”因梦问。
  “每天我都一定要去想,而且要把每个细节都想得根详细透彻。”姜断弦说:“我时常
都在想,如果有人想趁我在洗澡的时候来杀我,会用什么法子?”
  他说:“在水里下毒就是种很好的法子,趁我不在的时候先在水里下毒,等我一进木
桶,毒性就由我的毛孔中渗入,不知不觉间就要了我的命。”他间因梦:“称说这法子好不
好?”
  “不好。”
  “不好?哪一点不好?”
  “你是姜断弦,不是笨蛋,如果你在每次洗澡之前,没有先检查一下水里是否有毒,现
在你恐怕早已烂死在澡盆里。”
  因梦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早就想过,像这一类的法子,对你根本就没有用。”
  姜断弦立刻间她:“你认为要什么样的法子才有用?”
  因梦笑了笑,就算是回答。
  姜断弦也没有希望她会回答,很快就接着说:“如果有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站在我
面前脱光衣服,吸引住我的注意,又在我身后埋伏了两、三位一流的杀手,用最犀利的武器
刺杀。”他说:“这时候我赤身露体,手无寸铁,眼睛里看着的又是个活色生香,连太监都
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美人。”
  姜断弦盯着因梦的眼。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挡住他们致命的一击。”他又间因梦:“你说这法子对我有
没有用?”
  “有用,当然有用。”因梦淡淡的说:“只不过我也不会用。”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地方不对。”
  这个窄小木屋,只有一扇小门,四面都没有窗子,除了这个很大风吕之外,剩下的空间
很有限,既不可能被人袭入,也不可能有人埋伏。
  因梦说:“我不用这种法子,因为它根本就行不通。”
  姜断弦叹了口气:“那么我也想不通了,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法子?”
  因梦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了。
  回答姜断弦这个问题的是“卜”的一声响,已经有六柄长矛穿墙而入。
  从左面的墙外刺入三柄,从右面的墙外刺入三柄,六柄长矛刺穿木壁,只发出“卜”的
一声响,可见他们是在同一刹那间刺进来的。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又是紧接着的“卜、卜”两声响。
  这种情况就不难想象得到了。中,把身于凌空从左向右一转,右手的刀,已从上到下切
入了左边的木壁,切入了长矛刺穿木壁处。
  刀锋划过木壁,木屋外立刻响起三声惨呼,三声宛如一声。
  姜断弦侧身悬剑,以右脚蹬左壁,横飞向右,长刀切入右壁长矛刺入处。
  刀锋划过,屋外的惨呼声,立刻就和刚才的惨呼声,混合成一声了。
  他的刀快,惨呼声长,所以六声才会混为一声,惨呼未绝,水帘己落,他的人也已坐回
本桶。
  木桶中仍有水。
  长矛虽然将这个木桶刺穿六个洞,可是长矛的杆仍然嵌在洞里,就好像六个塞子一样,
塞住了木桶上的六个洞,不许水往外流。
  因梦也好像被塞子塞住了,呼吸和血液都已经被塞子塞住了,人也动不得。
  姜断弦的样子看起来又好像很舒服了。
  这个仿造“风吕”的格式做成的木桶,体积非常大,容量也极大。虽然溅出了一些水,
也露出了一些水,桶中的水还是够满的,也够热。
  姜断弦眯着眼,仿佛又将睡着。
  他知道他这次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绝不会再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了。
  池只听见因梦说:“我知道江湖中以前有个非常有名的名女人,连洗澡的时候都带着武
器。”
  ——从左墙刺入的长矛,由木桶的左边刺进去,从右墙刺入的长矛,从木桶的右边刺进
去,第一声“卜,六柄长矛已分别从左右两边将木桶对穿,坐在木桶里洗澡的人,哪里还有
命?
  第二声“卜”,当然就是长矛刺入这个人身体时所发出来的了。
  情况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姜断弦本来应该已经在这一刹那间被刺杀在木桶里。
  可是情况却又偏偏不是这样子的。
  长矛从墙外刺入,将要刺穿木桶时,姜断弦的刀已在乎。
  他反手抽刀。
  刀锋向外,在木桶中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旋身一转。
  水花飞溅,矛头俱断,断落在水中。
  第二声“卜”,就是他挥刀斩断矛头时发出来的声音,一刀削断六柄长矛,居然也只有
“卜”的一声响。
  好快的一刀。
  水花飞溅,姜断弦的人也从木桶中跃起,在珠帘般的水花
  姜断弦又听见自己说:“我知道她,她的名字叫作风四娘。”
  “听说她是萧十一郎的情妇。”因梦故意用一种酸酸的声音问:“你呢?你跟她有什么
关系?”
  “我怎么会跟她有关系?”
  “因为你也跟她一样,连洗澡的时候都带着你的刀。”
  姜断弦并没有要杀因梦的意思,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女人了。
  痴心的女人,不但通常都能让男人尊敬,所以这次事件就此结束,只不过留下了六柄被
砍断的长矛,和十二只断落在木屋外,紧握着长矛的柄,被姜断弦一刀砍断的手。
(九)
  这时候其实已经是三月十五的凌晨了。距离丁宁的死,已经非常接近。
  这时候伴伴也仍在与鬼为伴。
  所有的事看起来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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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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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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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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