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的军士共分为三排,轮番上前射箭、休息。他们久经训练,在换人之际,竟是全无停顿的时间,长箭集密如雨,向场中诸人落下。
林绮思看着单钰莹不动不惊地将射到身前的利箭一一烧熔,大感有趣,吩咐道:“分出一半的人手专门射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黄羽翔突感手上一轻,飞来的长箭虽密,但比起先前来,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还道那些军士已然将箭射完,当下大喜,转过头对单钰莹道:“莹儿,再加把劲,我们……”
一句话还未说完,俊逸的脸上已满是惊惶之色,原来竟有数不清的利箭猛然单钰莹射去。
他心中恐惶之急,哪还顾得了自己,已然将身体一转,跨上一步,便要与她并肩挡箭!
骆三元见他离开,忙抢上一步,顶替了他的位置。
但就在黄羽翔跨步之间,足有三百来枝箭同时向单钰莹射到,黑鸦鸦的箭身将单钰莹面前的天空遮得一阵灰暗!
正值此际,单钰莹身上突然闪过了一道明亮的光芒,光华之厉,便是十里之外也是清晰可见。赤红的光芒直冲云天,足足有三丈来高!
被她身上发出的强光所刺,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随便都又睁了开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惊人的场景!
惜花婆婆与方翟衣、张忠已是停下手来,后面两人都知道她轻功玄奥,天下无人可出其右者。只要她不动手杀人,也不愿白白浪费力气,跟在她的身后。
三人都看到单钰莹的异变产生,两人老头喃喃道:“这是什么功夫,怎得竟会如此诡异!”
惜花婆婆看着单钰莹突然产生的变化,一双眼睛中顿时爆发出惊人的神彩,嘴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东西。
强光淡去,单钰莹盈盈俏立,身上半丝伤痕也没有,显然刚才的利箭全部被她烧融了个干净!赤红的光芒虽然淡去,却是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在她的身后结成了一道一人半高的淡红光圈,像极了寺庙中供奉着的佛像!
原先行功时会在眼中出现的幽暗之色,此际却成了淡淡的赤红之色,形象虽是怪异,却是丝毫也不损她的美感,反倒另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红日大圆满!”惜花婆婆终于说出一句可以听得懂的话,神色之间,兴奋之极!
雷冬邪、于雅婷与楚心月都是骇然色变。这“红日照天下”修到最高境界“死寂天下”后,随着功力的加深,达到先天之境,其实与佛门的神功已是殊途同归,由魔入道,与“十媚惑天”一般,已无正邪之分,乃是普天武功的最高境界!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在身后出现一层佛圈,称之为“红日大圆满”。
据教典纪载,魔门之中千年以来共有三人练到了“红日大圆满”的境界!单钰莹以女子之身能够**“红日照天下”**本就是一个奇迹,而能够修成“死寂天下”的最高境界,更是异数中的异数!但老天爷似是要让这些魔门的人更加惊讶,还安排她从魔教掌教令符中得到了醇厚的先天真气,终将修为推进到了先天之境,修成了绝难有人练成的“红日大圆满”!
雷冬邪与于雅婷对看一眼,俱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失落之色。他们两人为了与问剑心阁的传人百年约战人选之争,已是明争暗斗了四五年,各自都勤练武功,又克意隐瞒自己的功力,以期将对手一举打败!因为代表魔门出战之人,便可以出任魔教教主之职!
而单钰莹原先表现的功力来看,便已经胜过他们两人一筹!此时更是达到了“红日大圆满”的境界,环顾魔门,单以功法而论,已是无出右者!纵使她修为还差些,敌不过那些老一辈的人物,但已非他们所能望其项背的!
十余年的勤学苦练,五六年的苦费心机,突然全成了泡影,一时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两人都是怔住了。好在神机营的军士也被单钰莹表现出的奇景惊呆了,竟是忘了自己的职责。
于雅婷的目光落到了黄羽翔的身上,眼神变得炽热无比!她的权力欲望奇大无比,自是不甘平白认输,若是能从黄羽翔的身上突破情欲的关卡,再得到他的元阳,或可进到“十媚惑天”的境界,与单钰莹方有一拼的资格!
黄羽翔一把抓住单钰莹的胳膊,急道:“莹儿,你有没有怎么样?”
单钰莹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道:“小贼,又来假惺惺,想讨我的开心吗?”眼神虽是赤红,但掩不住的醉人之色。
黄羽翔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道:“你没事就好!”
林绮思欢声道:“这倒有趣。陈老,你看,她像不像庙里面供的老菩萨!”随即纤手一挥,道,“你们都傻了吗?难道不记得我叫你们做什么吗?”
身周的军士如梦方醒,纷纷搭弓再射。但黄羽翔等人却是趁着他们发呆之际,已是又往前行进了五丈左右!
单钰莹娇叱一声,双掌猛地推出,身后那道赤红光圈突然从她的身后向前平飞出去,奇快无比地飞入了神机营的军士之中。双掌推开之后,身后重又结起了一道光圈。
光影掠过,所触及的十来个军士仿佛傻了一般,竟是不再发箭。旁边的一个小队长大怒,伸手便去拍最近之人,谁知手才碰到那人的身上,那人却是身形一歪,往旁边倒去,撞到另一个身上,如同推罗汉一般,一下子十余个人全部躺倒在地上。
他心中大惊,伸手探在一人的鼻子前,谁知那人的呼吸已无。这十余人竟是被单钰莹十丈远的一记隔空掌,无声无息地取去了性命。他的心中又惊又怕,若是刚才单钰莹再偏上些的话,自己便也要躺在地上,成为一冷冰冰的尸体!
单钰莹推出的内劲之中,蕴含着奇热无比的力道,在“红日照天下”奇特的心法之下,虽是经过十丈远的距离,兀自威力不减,将十余个内力所触之人一一将内腑烧成了灰烬!
林绮思眉头一皱,道:“派些人护在那些军士身边,可别让他们再伤着了!”
陈啸天转过头去吩咐几句,顿时有十余个人影飞扑向单钰莹所对的一个扇形区域。
于雅婷看到单钰莹如此神威,心中又惊又羡,想到自己若是也能修到“十媚惑天”的最高境界,当也能展现出此等不世神功。
单钰莹再是娇叱,双掌再推,身上的光圈当成是如同红日一般,直卷过去,仿佛金乌坠地,所遇之物,无不化为灰烬!
“嘿,”四个打扮各异的汉子拦在了光圈之前,猛地沉哼一声,两人出掌,一人出剑,一人使刀,浑厚的内劲已是狂涌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中,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卷起了漫天的灰尘。
夜风拂过,灰尘散去,只见四人的衣服一片焦黑,但四个人八只眼睛依旧神光灼灼,显是没有受到内伤。众军士齐声欢呼,俱是精神大振。
先前看到单钰莹如同神人一般惊人情景,众人都是心中震惊,再到她无声无息地杀了十余人后,还以为她是神人转世,都是心下惴惴,若不是军纪严明,恐怕便要做鸟兽散了。直到此刻看到自己这边的高手竟能挡住她的攻势,终是破除了她神人般的假像。
一时之间,众军士士气大振,利箭再起,黄羽翔等人重又陷入了困境之中。
单钰莹的功法虽已到了绝顶之境,但能在十余丈外还能发掌伤人,整个武林中也挑不出几人。但毕竟强弩之末,终是难以突破四大高手的阻挡,将他们袭杀!饶是如此,却也将四人烧得灰头土脸。这四人都曾是武林人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十丈之外,兀自被人打得如此狼狈,一旦传扬出去,她的声名必可一飞冲天,成为天下顶尖高手之一!
她又发了七八掌,都被林绮思派出去的高手阻住。若要换到另一头攻击的话,那边的人却是离她足有三十丈之远,任她武功怎得也得,也难以在三十丈外伤人!
黄羽翔突然高声道:“莹儿,替我挡一下!”他对单钰莹有着绝对的信任,话一说完,便收剑回鞘,猛地身形蹲下,双掌猛地向地上插去。
单钰莹忙应了一声,已是护在黄羽翔的身前,拦下了所有袭来的利箭。
黄羽翔大喝一声,道:“莹儿,闪开!”随着他的话声,一面足有两丈见方、半丈厚的泥墙已是被他掀了起来,猛地向林绮思那边掷甩过去。
“跟着走!”他又是大叫一声,身形跟在泥墙之后。众人先是一呆,方是如梦方醒,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都对此人的急智颇有敬佩。却不知他只是照搬了浪风当日对付他时的怪招,只是他此刻的内力修为已是远胜浪风,掀起的泥墙也要比当时浪风的大上许多。
神机营的弓箭虽是力道沉猛,但也不能洞穿几有丈厚的泥墙,只是几轮利箭连番攻击之下,这面泥墙终告分崩离析。但黄羽翔等人却是趁此机会,又向前移动了三丈左右的距离。
黄羽翔见泥墙山崩解,朗声大笑一下,故技重施,又向地上抓去。单钰莹与他心意相通,自是不用他说话,已是护到了他的身前。任雨情等人看到泥墙瓦解,虽也有意思如法泡制,但以田汉升之流,却是有此心无此能力;而任雨情却是女儿家,纵是情势危急,却也不肯将白玉般的纤手插到土中;陈天劫身为一代杀手、剑客,自是不能做这些有失身份之事。
“呀!”一道与刚才差不多规模的泥墙重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护在众人身前向前移动过去。
林绮思颇是好笑,道:“陈老,这个家伙是谁,怎得会想出如此怪异的念头?若是沙场之上,敌方的士兵中也有如此人物,那我军的弓箭手岂不是形同虚设!”
“小姐放心,如他一般身手之人,天下之大,恐怕也能找出二十来人来!沙场之上,这二十人能起得了什么作用?”陈天啸颇有些震惊的看着黄羽翔,又道,“先前看他的武功只是一般而已,怎得内劲竟是如此的浑厚!以老夫的六十余年的修为,恐怕也不会胜过他多少,却不知道他的一身武功是怎么修成的!”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第二面泥墙又告破碎。这一次,神机营的弓箭都是齐往泥墙上射去,黄羽翔等人只行出两丈,泥墙便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此时众人离林绮思的距离不过五丈左右。
黄羽翔大喜,心道再来整一面泥墙出来,必可以成功突到她的身前,但时候,弓箭虽利,却也没有用武之地!
他俯身重又向地上插去,第三面泥墙又直立起来。
谁知泥墙才起,黄羽翔猛然感受到一般惊人的杀气直压过来,也不用大脑指挥,长剑已是重新抽在手中。
“嘭”地一声大响,一道华丽的亮光闪过,第三面泥墙还没来得履行它的功能,便已经化成千万块碎土,激射向四面八方。
众人有了先入之见,以为这面泥墙定可挡住一段时间,大意之下,黄羽翔这边的田汉升与另两名除魔联盟的弟子,魔教的楼衣与白乘风纷纷中箭,已然一命呜呼!
碎墙之后,一道凌厉的剑光挟着数百枝利箭齐齐向黄羽翔射来!
没有犹豫,没有迟钝,黄羽翔“呀”地大叫一声,“浩然一剑”带着逆天而行的功法已是悍然挥出!
高山断、流水停,纵是千万枝利箭,也要叫它化为乌有!
青光闪过,掀起一道青色的匹练,在空气中划过美丽的弧线,乍然而逝。
袭来的剑光和利箭在一瞬之间,俱被黄羽翔的“浩然一剑”劈开!他掀起三面泥墙之时,已是将全身的真气充分调动,被封的六条经脉此时已是打通了两道,内力之醇厚,绝对可以排名天下前十。“浩然一剑”的功法又是遇刚更刚,遇强更强,有了浑厚的内力作为后盾,顿将骇人的攻势在一瞬间化解得干干净净。
受到功法的刺激,黄羽翔一扫嬉皮笑脸的神情,整个人端穆异常,无边的气势开始慢慢漫延开来。“抱朴长生功”乃是天下第一王霸之学,黄羽翔此时的功意已是冲到顶端,虽是刚才竭力一剑,已是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儿便要晕倒,但气势却是有增无减,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单钰莹的气势让人感受到了恐惧,陈天劫的气息让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雷冬邪却是邪恶的化身,让所触之人感到了地狱一般的灰灭,任雨情的气息却是如同大地回春,让人感受到无边的亲和。
但黄羽翔的气息却是让人绝对的服从,如同帝王一般的尊严,容不得半点不敬!
小白感受到了黄羽翔的王者之气,猛地踏上两步,万兽之王的尊严开始展现出来。猛地长嘶一声,清越高亢的声音在夜空中一阵回响,突然之间,玉溪镇中,所有的动物都在嘶声之后齐齐呼应,一时之间,整个玉溪一片热闹!
骆三元脸色一变,显出黯然之色。心知小白乃是马中之王,只有像黄羽翔这般气势冲天之人方有资格骑在它的身上。自己只不过是人间小卒,岂能枉想收服了小白!
单钰莹踏前一步,与黄羽翔站在了一起,两人一骑,俱是散发着万人僻易的无边气势。
受黄羽翔功意的牵引,任雨情体内的真气一阵涌动,重现当日在梅府的情景,青蒙蒙的真气漫延开来,与黄羽翔外溢的真气纠缠在了一起,一瞬之间,将黄羽翔的气势成倍地加强起来。
君临天下,生杀我手,谁能相抗!
一阵阵口干舌躁的感觉传来,每个人感到一阵乏力,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
“叮叮叮”,也不知是谁先将手中的弓箭丢在了地上,仿佛会感染一般,转眼之间,所有神机营的军士俱都抛下了手中的武器,趴伏在地,向黄羽翔三人顶礼膜拜!
于雅婷眼中异彩连连,想道:“这才是我练功的最佳鼎炉!我一定会爱上他的,我一定要爱上他!”心神从黄羽翔的气势中脱出,已是想到了日后自己雄霸天下的情景。
林绮思的脸上现出几分痴迷之色,她自幼便长在宫庭之中,对帝王的气息极为熟稔。她连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自是也不会被黄羽翔的气势折服。只是见他傲然卓立的样子,心跳没来由得一阵加快,双颊已是微微染红。
陈啸天喃喃道:“天下竟有这种人嘛?这是人间之瑞……”他年过七旬,心性修为已如磐石一般,自是不会为黄羽翔所动,当下对林绮思道,“小姐,这人有着王者之气,若是放任他不改,说不定会是皇上之祸!” 若不是黄羽翔已然年过二十,说不定他便要怀疑他是建文帝的子嗣了。
林绮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抱朴长生真气在体内迅速流转一圈,损耗的真气终是完全恢复。黄羽翔心中暗暗生惊,想不到只挥出一剑,竟是将他全身的真气几乎用尽。他向陈啸天看去,正是这老者挥出了一剑,将自己所制的泥墙破开。而袭来的剑气之厉,几乎花去了他一半的内力。
猛然往前走去,停在了林绮思身前一丈左右的距离。小白与单钰莹紧紧跟在他的身旁,陈天劫等人也是走了上来。
“林小姐,普天之下,固然皆是皇土。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蒙古人屯兵关外,小姐不让这些精兵到边关抗敌,却用来对付大明朝的忠义之士,岂不是让人齿冷!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覆灭魔教与清荷剑派本是他的原意,但此事又牵涉到了朝延,就显得颇为复杂。况且,边关情势吃紧,刚经受过“靖难之役”的大明朝实在不能再承受一次内乱!
国将不国,何以家为?在国家存亡关头,私人的恩怨只能先放到了一边。
陈啸天神色一紧,道:“你想造反?”
挟着无边的气势,黄羽翔猛地向他瞪了一眼,道:“诸位是朝廷中人,当清楚如今边关的情势,形势之急,可说是危在旦夕!难道我们大汉子民的鲜血便要洒在自己人的手中吗?”
陈啸天一怔,被他的气势言语所压,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绮思却是轻轻一笑,道:“边关之事,自有皇上运筹帷幄,不需要你们这些草民瞎操心!”话锋一转,道,“既然今日让你们逃了出来,我也不难为你们了。你们去吧,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们可要自求多福了!”
黄羽翔身上的气势渐收,恢复了平时的滑腔油调,但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再存轻视之心,他道:“林小姐,应该是我们放你们一马才是!长箭之利已消,你虽然有不少高手,但我们这边正邪两道加在一起的力量,恐怕不是你们所能抵抗的!”
既然占了上风,便要牟取最大的利益,绝不能轻易放过对手。
林绮思掩口轻笑一下,道:“你道他们真得会帮你吗?”一双清澈的眼神一扫除魔联盟硕果仅存的南宫明通与梅望春一眼,道,“两位家主,可要与本小姐做对吗?”
被点到名的两位世家家主的脸上都是现出一丝暗恨之色,随即恭恭敬敬地道:“小姐足智多谋,行事当不是我等凡人所能预料!南宫(梅)家当誓死追随小姐!”
南宫楚楚失声叫道:“爹爹!”
众人想不到两人刚才差点儿被她杀了,却仍是不敢与她做对,都是不耻两人的作为。看向他们的目光中,俱是含了十分的轻蔑之意。
李慕然朗笑几声,道:“恭喜两位家主,能够改邪归正,重新为小姐效力!”
南宫明通与梅望春也大笑起来,各自谦虚了几句,看三人酣笑的样子,仿佛刚才形同反目的恶景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