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剑眼神一冷,一手撑住雪心,另一手已经握住了匕首。
白衣少年抹抹鼻子,摆手苦笑:“不是我干的啊。”
“那你又怎知……”冥剑挑眉冷笑,他心知雪心的毒是几天前青衣帮下的,自然不可能是面前少年所为,但这人一眼就瞧出问题,一定有鬼!
白衣少年偏了偏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因为在下博览医术,精通雌黄,又爱管闲事啊。”
冥剑一愣,这什么逻辑?
白衣少年走过来架住雪心的胳膊,朝发愣的冥剑微微一笑:“你撑着那么大一个人不累么?把她扶到墙角靠着吧。”
冥剑又是一阵发呆,居然迷迷糊糊地照做了,让雪心靠在墙上安顿好后,才回过神来,寒光一闪,已经架住了少年的脖子:“你是谁?”
白衣少年无视脖子上的寒光,微笑不变,叹了口气:“小朋友,不要随便动刀动木仓的,要是不小心伤了无辜或者伤到了自己的话,那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冥剑听到那一声“小朋友”,脸色更臭,把匕首压得更紧。
白衣少年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看着冥剑:“我叫萧雪君,你呢?”
姓萧?冥剑皱眉:“侠王府的?”
萧雪君不置可否,淡淡道:“放下你的匕首,我不习惯这样讲话。”
冥剑微微一敛眉,慢慢收起匕首,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雪心,沉声道:“带我去见萧遥。”
萧雪君闻言,眼睛一眯,不动声色又打量了下冥雪,然后低眉浅笑:“抱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慢慢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少女的脸色,敛了戏弄的神色,“四、五天前中的毒?”
说不定他真有一些本事……冥剑就这样看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白衣少年又搭搭少女的脉,装得很老成模样,笑起来便还是掩不住的稚气,絮絮叨叨胡扯了一堆这这那那,黑衣小孩居然很安静很耐心地听完了。
那些专业的术语,小孩其实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只好仔细盯着白衣少年的脸,企图从中看出点什么来。所以等他日后回想起今天,只记得少年笑起来的模样有些熟悉,眉目洒脱,有点像萧遥。故弄玄虚的时候会把眉绞得很紧,然后很狡诈地眨眨眼睛。有时抬手掠掠发,偶尔会挑眉,这样那样的小动作。这后来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很少认真听别人的长篇大论,反而会仔细去观察别人的神色变化。而萧雪君日后却常常在他面前说这说那,冥剑不信他说的话,每次每次都很认真地观察他的神情,所以无论怎样都不会把萧雪君认错。
萧雪君瞥了小孩一眼,心中很想揭穿这小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根本不知他都说了些什么,可是看着那时而皱起的眉,微微迷茫的眼……萧雪君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揭穿,结束了胡扯,作了结束语:“……我这里没有药,普通的大夫也解不了这毒。你们需要去找隐世医仙仓月,还需要一颗还魂丹。”
他一直在天南地北地乱侃,可是忽然结束了,冥剑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那个人在哪里?”
萧雪君笑眯眯地说:“我认识。”
“……还魂丹在哪里?”
萧雪君仍然笑眯眯地说:“我家。”
冥剑抬头看他,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既不恳求也没有动作,缓缓开口:“那不就没有问题了么。”
“错了,有一个大大的问题。”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微微倾身,慢慢伸出修长的手,把冥剑的小脸向下一捏,笑得很谦和有礼,“问题是,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帮你呢,小朋友?”
冥剑的手又摸上了匕首。
白衣少年仍不松手,只是笑眯眯道:“有求于人,总归忍着点,对吧?”
冥剑的手迟疑了一下,眼睛狠狠瞪向白衣少年。
萧雪君总算意犹未尽地放了手,好整以暇地打开扇子,摇晃送风:“不过要帮你也不是不行啦……”啪地一声合起折扇,指向少女怀中的灵剑,“把这柄剑借我一晚上,第二天我定当连解药一起双手奉上,保证完璧归赵!”话还没说完,灵剑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被丢来,险些砸到萧雪君的头,萧雪君伸手接过,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冥剑:“这么干脆?你就这么信任我?”
冥剑很干脆地摇头。
“那……”
小孩冷冷瞥过萧雪君,眼睛又转到雪心身上:“……我讨厌这剑!也讨厌你!”
这算是什么理由?萧雪君黑线,当下也不与他计较,耸了耸肩,道:“你从这个街口向右拐,再走几步路,可以看到一个暗巷,从中进去,找到一个叫‘回春堂’的地方,告诉那里的店主,说你是萧雪君的朋友。他就会照顾这位姑娘的。明天午时之前,我去回春堂找你。我走了。”一转身,萧雪君干干脆脆说走就走,说是要给那少女找药去,临了又转回来,褪了白袍抛给黑衣的孩子:“这里风大,小孩子别着凉了。”
“……你也是小孩子。”
“我比你大多了啊。”
“……只比我高一点。”
“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
末了,看得白衣少年走得远去了,冥剑才撑起雪心,向白衣少年所说的方向走去,心中竟有些莫名的轻松。轻松?他有些诧异,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白衣少年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自己……是不是太轻信了?
*****
萧雪君走在扬州的街道上,看着手中的灵剑,伸手抽出半截剑来,潋滟的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微一思量,又把剑插回去。
不过是锋利一些罢了……看刚才那小孩那个样子,也未见得如何珍贵,否则怎么会轻易相借给一个陌生人?可是……为什么爹……会对那青衣帮的人说,得此剑便可定武林呢?
不对!
萧雪君停下脚步,慢慢敛起了眉,玲珑心肝千转百转,想到一处,不由脸色一白。
若真是像爹说得那样,他自己早就把剑夺了来,怎会便宜别人?更何况持剑者不过是一个孩子和一个少女,对于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这柄剑!
青衣帮向来作风狠辣,如果要夺剑,必定会把那个黑衣小孩和少女灭口。这恐怕就是那个少女中毒受伤的原因,看样子,青衣帮应该没有得手。
那么……爹的目的,难道是要那两个人的性命?或者是,他要的是,那个黑衣男孩的性命!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他在避什么嫌?
萧雪君想起黑衣男孩清亮倔强的眸子,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冲回去提醒他,脚还没迈一步,就不由自嘲的苦笑,提醒了又有什么用,爹做事,自己难道有能力阻挡?就算是他儿子,若真阻了他的事,自己也会被当作弃卒丢掉的吧。想到此处,萧雪君心下不安……自己几天前偷听爹与青衣帮的讲话,不知道是不是被察觉了……
萧雪君沉入自己的思绪中,自是未发觉身后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躲在暗处观察他。
暗处,女孩慢慢转头看向身手的男孩:“哥,应该就是他了吧?他与你长得……”
“悠吟,你想说什么?”男孩冷冷道,眉眼中尽是嘲讽之气,“侠王府的少爷,怎会和我们这些人一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狠狠道,“凭什么?我们哪一点比他差,老天竟如此不公……”
悠吟默然半晌,涩然道:“赶了三百里的路,也未得爹的一句承认……我们又不贪侠王府的什么……”
“你还叫他爹?”男孩冷笑,“我是箫寒,竹箫的箫,从来不姓萧!也没有过爹!”他望着白衣少年的背影,眯起了眼睛,“只是,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悠吟闻言,未露惊慌之色,只是慢慢道:“他是侠王府的老爷,我们当然无法拿他怎么样。但是那两个少爷……也不过和我们一般年纪……”她咬牙,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来,低声道,“这是在被赶出来的时候,趁乱从侠王府偷来的……我试过了,是毒药。要不要……”
箫寒看了看远去的白衣少年,沉吟道:“他的脚步沉稳,武功定比我们好,就算用毒,我想也很难得手。”他慢慢转身,淡淡一笑,“悠吟,我与他长得很像是么?”
悠吟一呆:“哥,你不是说……”
箫寒低头一笑:“我们剩下的钱应该也够买一件和他一样的衣裳吧?”他抬起头,眼中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厉之色,“侠王府,除了他,可还有一个叫萧武的二少爷呢。”他慢慢转身,再转头,竟是与萧雪君般温文恬然的神情。他长吐一口气,悠悠道:“一次,就这么一次。无论成与不成,至此以后,我们和萧家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