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剑倚在门边,左臂和额头抖缠着厚厚的绷带。阳光跳跃着从他的发间移到了下颔,他动也不动,眸子望向远处,好像在等着谁。
“伤未痊愈,就不要出来吹风。”仓月踱步出来,斜睨着黑衣小孩,“你该庆幸你身上的伤都没伤在要害,否则你哪能站起来。”
黑衣小孩并不搭话,默然了半晌才开口:“她怎样?”
仓月挑了挑眉毛,道:“……没有还魂丹,我只有三成把握。但午时之前,我必须开始施针了,再晚恐怕性命有虞。”
冥剑的眸子闪了闪,闭目自语:“还有一个时辰。”
“你是小萧的朋友,难道不了解他么?”仓月耸了耸肩,“他从不轻易许诺,只要是他许诺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办到。
朋友?冥剑皱了皱眉头,他和那个白衣少年不过萍水相逢,那也就算是朋友?朋友原来就这么简单?不过冥剑的确很少这么信任别人……
若那个萧雪君能守诺回来,他就和他交个朋友好了。冥剑看向日渐升高的太阳,柔和的阳光从他的眸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但萧雪君若有负所托,他一定亲手杀了他。
时间缓缓流逝而去,耀眼的阳光自头顶投下黑影,冥剑已站直了身体,右手握上了匕首的刀柄,肌肉紧绷,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整个人如绷紧的弦,寒气凛然。
仓月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惊这个男孩的气势,起身从房中拿出一炷香,点燃了插在炉中,回身对冥剑道:“……只剩一炷香时间了。到了午时,不管小萧有没有回来,我都要开始施针了。”
只有三成机会……冥剑闭上眼睛,咬牙:“等。”
炉上的香渐渐变短,掉落下的灰烬被风吹得一地狼藉,香上的火星烧到了根部,灰烬掉落下来,炉上只剩光秃秃的红杆。
仓月抬头看烈日当空,对男孩道:“午时了。”
冥剑的额上出现了一层薄汗,右手紧紧握住匕首,骨节发白,他默立良久,最后狠狠从嘴里甩出三个字:“再等等。”
仓月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拂袖进了屋子:“伪时了,再不动手就真来不及了。”
冥剑没再拦他,他伫立在门口,如一个僵硬的雕像,血把绷带全部染红,渗出来的血缓缓滴落下来。他像是现在才感觉到痛,捂住左臂,倚在门上慢慢滑落在地。他痛得想叫出来,开口却是无言。
三成机会……只有三成……现在也许更少……
那个女孩的微笑,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了?不会再有人朝他笑,不会再有人送他花灯,不会有人再陪他玩,给他零嘴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个傻瓜把他看作孩子,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了。
他现在才想起,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没有父母,从几天前成为孤儿开始,这世间,他不就只剩妹妹一个人了么,为什么,不过短短几天,他竟就忘了呢。
他从来不是个孩子,他只能靠自己,他只有自己。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清楚地知道这点?
为什么还会这么惶急,这么不知所措?
冥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天边的太阳已移到另一边去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害怕回头,害怕进屋,害怕听到任何结果,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巷子那头出现了熟悉的白衣,萧雪君缓缓从转角走了出来,一身狼狈,肩膀上还有血迹,他一路掠了过来,把灵剑递给冥剑:“还你。”
冥剑不接,他盯着萧雪君的眼睛,一字一顿:“还魂丹。”
萧雪君默然半晌,缓缓开口:“没有。”
冥剑一拳揍了过去,萧雪君不避不闪接了个正着,退了几步,只听“锵”的一声,冥剑已经抽出匕首刺了过来,萧雪君侧身躲过,抬手用灵剑剑鞘挡住,松开灵剑,手腕一转,正中冥剑腕口,趁冥剑手腕一麻,抢过匕首,另一只手已经接住灵剑,立刻抽身退了几步。
冥剑愤恨地看着几步开外的萧雪君,吐出来的字犹如冰芒:“失信小人!”
萧雪君呆了半晌,常常叹了口气:“不错,我是。”
“为什么?”
“其实我已经拿到还魂丹。”萧雪君坦然对上冥剑的眸子,“但我把它给了我弟。”
他的眼睛平静无波,淡淡地对这冥剑冰冷的目光,嘴边竟弯起了微微的弧度,有了几分冷酷:“我并不想骗你。我也并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样做。毕竟和几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比起来,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弟。”
冥剑眸子猛地沉了下去,深深的,冷冷的,如一汪幽幽的死水,静静地盯着萧雪君,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一字一顿:“我不会再信你。我会,杀了你。”
萧雪君心中一悸,深吸了一口气。
“是么?”萧雪君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的匕首和灵剑,竟轻笑出声,“那么在这之前,先练好武功吧。小、朋、友。”
冥剑的脸蓦然变色,提脚就要冲过去,刚好此时仓月推门出来,冥剑立时僵了身子,张口欲问,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仓月点头:“她没事。等下就会醒来。”
冥剑缓了一口气,觉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立刻冲进门里,没跑几步就觉锐风扑至,急忙回身一接,却是灵剑和那把匕首。
“物归原主。”白衣少年淡淡道。
冥剑冷冷瞪他一眼,回身又冲进了里屋。
待冥剑的身影消失在了眼界,仓月才回头打量萧雪君,耸了耸肩:“与人相约午时,申时才至。这不是你的作风。”
萧雪君苦笑:“我重新回去拿还魂丹的时候被爹抓住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过那还魂丹是再难偷到了。”
仓月挑眉:“那你为什么不跟那男孩说?”
萧雪君侧了侧头:“不能做朋友,做敌人也不错啊。”
仓月无奈地看着他:“那你又为什么故意惹怒那个黑衣男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种人平常冷心冷情,一旦结仇,可是会是一辈子的!“
白衣少年优雅一笑,嘴边凝着狡黠:“你不觉得让一个整天冷冰冰的木头露出那种气急败坏的表情很可爱吗?至于结仇嘛……我无所谓,也许因为这样以后还能看到他呢……我的武功可没那么烂……唔……老仓,你不觉得欺负小鬼实在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吗?”
“明明你自己也是个小鬼。”仓月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乖巧,实际上比你弟还会惹麻烦!”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也不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