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祠并不是很大,由于平日的香火本不是很旺盛,正殿便被改成了住人的地方,加上两侧的房间,几乎就和四合院一样了。尽管如此,内部的布置还是有条不紊,几处地方人为的栽种了几株小叶榕,在这个时节也是枝繁叶茂。
柳檀馨带着两人到了西边的房间,推门让二人进去,对着屋里说道:“娘!我回来了!你看谁来了?”
“馨儿,这么快就回来了,离香草都采到了吗?”门帘内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没呢,刚出去就遇见故友,这不就带他们进来见见娘亲你嘛,一会孩儿再出去采集。”柳檀馨答道。
“不必了,天色将晚,你还上带客人去休息吧。今天我有事不能见客,怠慢之处还请二位见谅。馨儿,你先下去吧。”女子的声音随即消失,屋内也再无动劲。
“是,娘!”柳檀馨作福退下,领着二人到了院子内。
“檀馨!”绯玉叫住走在前边的柳檀馨,接着问道:“你娘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我记得以前……”绯玉脑海里回想起当初她刚到寿阳时的情形,一路走来无依无靠,眼见着山穷水尽,注定要流落街头。那时的绯玉很是郁闷,坐在街边,初次出村就受到这种挫折,绯玉几乎急得都快哭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衣着华贵的妇女领着一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走了过来,见坐在一旁低着头的绯玉,便走上前来询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见你面生,举止并不像本地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和我说。”
绯玉望着那妇女:“我……”
“这位姐姐你不用害怕,我和我娘都是住在这里的柳府,你看就是那边。”一旁的小女孩说完,指着远处的一处大宅院。
绯玉那时阅历浅,对外人并没有太多的堤防,便将自己遭遇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我刚出村,便迷路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钱也被我花光了,也没地方去。”
“原来如此,那不如先到我家去吧。”妇女慈祥地笑着。
绯玉心里一暖,但是仍有些害怕,不肯挪步,知道小女孩拉她,她才跟着走,后来绯玉才了解到,这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名叫柳檀馨,而那个妇女正是她的娘亲,柳家制香名人柳慧兰。在柳府安顿下来以后,绯玉的精灵古怪很是受大家的喜爱,柳家人上上下下对绯玉也是关爱有加,也就在这时,绯玉与柳檀馨两人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柳檀馨也将自己所做的第一个香囊送给了绯玉,由于绯玉习过武,每次上山采离香草,绯玉都会陪在身边保护她,或许这也算作是对收容她的柳家的一种报答吧。过了一年左右,绯玉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呆在柳家,便决定离开,虽然柳檀馨对绯玉很是不舍,但绯玉终究是外人,离开也是迟早的事,这一去便是几年。然而当年柳慧兰充满慈爱的表情深深的烙在了绯玉心里,而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人说话时,话语冷冰冰的,对柳檀馨也不例外。
“绯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柳檀馨在一旁喊道。
“啊?什么?”绯玉回过神来问道。
月寒在一旁说道:“我看你算是白说了,她的心思完全没在这里。”
“哪……哪有!你胡说!”绯玉红着脸说道。“楚月寒!我告诉你!你少在我们面前挑拨关系!”
“好,好!就当我没说过。”月寒见绯玉生气,立刻摆手道。
“这样的,我们这里没有多的房间,楚公子你就委屈下,在正殿里搭个地铺,将就着睡,至于绯玉就和我睡一个房好了。”柳檀馨说道。
“我无所谓,只要能有个睡的地方就可以了。”
“嘻嘻,檀馨别理他,他呀!就是头猪,哪都能睡的。那么长时间不见,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绯玉挽住柳檀馨的手,亲昵地说道。
这时,在东边的房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好似有女子在哭,但是却又不像,带着幽怨,声音不大,时有时无。此时夜幕就快降临,整座老宅都笼罩在阴影当中,令人不寒而栗。
“谁在哭?”绯玉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像哭声……”月寒侧耳倾听,然而那声音却戛然而止。“柳姑娘,你们这儿不会是闹鬼吧……”
“扑哧……”见二人如此警觉,柳檀馨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见二人疑惑的望着她,便解释道:“哪有什么鬼,东边也住着人呢,不过那家人平日很少外出,连我见过的次数也很少。不过不用担心,听说他们是从外地搬来的,由于现在寿阳没多少地可以修建房屋了,这才跑到这里来的。说起来他们比我们还早呢!”
“哦?”月寒问道。“你说他们,那意思是有两个人咯。”
“是啊!一男一女,年纪和我娘差不多。”柳檀馨答道,然而后边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月寒的注意,柳檀馨看着东边的房间说道:“不过这怪声也是最近才出现的,刚开始的时候是怪糁人的,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月寒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难道是那家人得了什么怪病?”
绯玉附和道:“会不会是那女的?”
“你们两个就别再想啦!还是快跟我进屋吧,天就快黑了。”柳檀馨催促二人。
夜晚,月寒躺在正殿反复地思考着那怪声的问题,看来还有许多地方要向柳檀馨问问。月寒想到。正在月寒睡不着只际,在院子外响起了悠扬的竹笛声。月寒翻身起来,嘟哝道:“大半夜会是谁那么有雅兴。”起身开门,透过门缝望去,院子中空无一人。月寒将剑握在手中。临走前,月寒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东房,却见那东房纸窗里透出一点光亮,月寒以为是灯光,便也没多在意。悄然出门去,追随着笛声一路出来,到得门前的野草前,那声音似乎还在前边。月寒不得不拨开一人多高的野草,就在快靠近时,放慢了脚步,减少了呼吸,逐渐向着目标靠拢。然而眼前却是一亮,这野草后边,竟然是一处水塘!在皎洁的月光下,波光粼粼,夏虫鸣声不绝于耳,却完全被笛声掩盖过去,更像是在为着笛声伴奏。就在这水塘前的一处草垫上,盘坐着一位姑娘。借着月光,月寒一眼便认出这背影和衣着,应该就是柳檀馨了!月寒聆听着柳檀馨吹奏的乐曲,曲调杂乱,似乎有许多心烦意乱,优美掩饰不住其中的忧伤,月寒正欲上前。
“月寒!你怎么在这儿?”绯玉喊道。“哦~~!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踪人家檀馨!”
绯玉这一喊让月寒着实吓了一跳,同时这也引起了柳檀馨的注意,笛声停了下来。绯玉拉着月寒走了出来:“檀馨,看我抓到谁了,这家伙竟然在这里偷听,幸好我回去取东西回来的时候撞见了。”
“什么叫偷听,我睡不着,听见笛声,便来到了这里。这不,刚要出去和柳姑娘打招呼。”
“哼!狡辩!”绯玉白了月寒一眼。
“好了,绯玉。是檀馨惊扰到了楚公子,你也别怪罪他了。”柳檀馨摇头说道。
“你看,还是人家柳姑娘明事理,哪像你啊。”月寒说道。
绯玉气得直跺脚:“你……!”
“柳姑娘,刚才听你的笛声,好像有什么烦闷心事,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既然你是绯玉的好朋友,也就是我楚月寒的好朋友,柳姑娘一句话,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月寒抱拳道。
“不理你……花痴!”绯玉心里想道。
柳檀馨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谢谢楚公子好意。绯玉也问过相同的问题,既然楚公子有兴趣,就一起坐下来听听吧。”
“哼!便宜了这傻瓜!”绯玉嘟着嘴,和柳檀馨坐在了一边,楚月寒则坐得稍远,三人一齐面向水塘,欣赏这荷塘月色。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有些时候,我连自己是不是一家人都不确定,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了解。”柳檀馨叹气道。“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没提过,当初家里的制香密法也全是只传嫡系,其他人要不自己参悟,要不就只做做普通的香维持生计。到我娘这里却发生了变故。我娘因为天资聪颖,对制香之法总是能举一返三,爷爷十分疼爱,方才将本该传给嫡系的百年制香密法传给我娘。娘拿到这密法之后,自然有许多人眼红,但是迫于爷爷的威信,那些不服的人不得不暂时压制自己的不满。爷爷去世以后,家中人为了巴结娘,对我特别好,那时绯玉你也刚巧来到了柳府。”
“原来……我以为……”绯玉吃惊地看着柳檀馨。
“以为什么?以为柳家的人都那么好心,对吗?”柳檀馨苦笑。“其实那时候家族内的明争暗斗也在进行,只是并未针对我们罢了。在你走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阿谀奉承并不能从我娘那里骗得制香密法,于是都撕掉了往日和善的面纱,从进贡香逐渐的蚕食,最终我娘除了会做香以外变得一无所有。娘那时还一直相信他们不过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从不放弃地传授给他们制香密法。在他们学会以后,便想将娘除去,这样也就没人能和他们的香竞争了,只是他们一直苦于没有赶出家门的方法。再后来,不知道是谁找到了一本家谱,而那家谱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和我娘甚至是爷爷都没有柳家半点血统,我们的那位祖上,名叫‘裴剑’,是‘柳世封’所收义子。那本书还有半页不见了,一直找不到。不过,这也足以让我和我娘被赶出家门。”
“那这样,不就是所有柳家人并非出自柳家血统了吗?”绯玉问道。
“并非如此,家谱上写着,除了裴氏一脉,还有后来融入的柳家远方亲戚。这就从血统上清楚的将我们两家区分开来。”
“于是,你们就被赶出来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因为娘对香的造诣,自己创造出了许多种不同用途的香,其中有一种香名叫‘腐神削筋香’。”
“腐神削筋香!”月寒吃惊的喊出声来。
“怎么?”柳檀馨惊奇的望着月寒。“你们认识这种香。”
“嗯……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此正是为了寻找这种香的来源,因为这种香太过稀少,而寿阳又是这种香的原产地。”月寒将那次中迷香的遭遇说了一遍,只是将剑被夺,小狼被掳的事情略而不提。
“谁会那么狠毒?这种香如果得不到解药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人武功全失。娘当初制造这种香的本意是想一位行走江湖的朋友在危机关头自保,然而这种香毒性猛烈,被家中人抓住把柄,我们便被赶了出来。”柳檀馨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垂泪。“娘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后来娘对人越来越冷淡,就算对我也是如此。”
“檀馨别难过,不是还有我吗?”绯玉安慰道。
“我想问一下,除了你娘之外,还有没有人会制造这种迷香。”月寒问道。
“没了,这迷香原料只有我知道,普通人连‘离魂花’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制造的工序复杂,且配药必须很精细,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香不随人意,用香之人反会受其害。”
月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见柳檀馨伤心,便不好多问,只得说到:“嗨!咱们出来是欣赏风景的,何必说那么多不愉快呢。”
“就是就是!”绯玉连连称是。“檀馨再为我们吹奏一曲吧,我发现几年不见,你的笛声是越来越好听了。”
“若不嫌弃,那我就吹一曲‘水柔声’吧。”柳檀馨说完,举起玉笛来。
月正当空,夜色朦胧。荷叶轻微,玉露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