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好累、又好冷,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了架……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我的病,又犯了吗?……
不,我不能倒下,天河他们已经见到玄霄了,也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梦璃和她的族人也能平安生活下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分了他们的心……
可是,我的身子好没力气,我快站不住了……我好没用……
“菱纱!菱纱!”好熟悉的声音,是梦璃?
韩菱纱轻睁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梦璃那张虽然沾染了些许风尘,却依旧秀美绝伦的面庞,只是,她看上去好忧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难过的表情……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吗?
“菱纱,你终于醒了!”梦璃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欣悦,可脸上的神情,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菱纱向四周看去,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紫晶制成的床上,身下松松软软的,像是垫了什么东西,梦璃就站在床前,关心地看着自己。菱纱缓缓坐了起来,轻轻晃了晃胳膊,还好,体力好像已恢复了小半,全身也不像先前那么冷了。她向梦璃笑了笑,道:“真对不住你们,刚才,我的病,好像又犯了……玄霄他们答应中止这场琼华派和妖界的争斗了吧?”
梦璃眼中泪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菱纱松了一口气,见梦璃神情,有些奇怪,转头看到房间中只有自已和梦璃两人,不觉问道:“天河呢?还有紫英,他们在哪里?”
梦璃轻声道:“大家都还在幻瞑界,紫英去处理怀朔的后事了,他说要把尸体火化了,将骨灰带回怀朔的故乡……至于云公子……”语音渐转悲恸,凄然道:“菱纱,你体内的冰寒之气很重,他方才一直在运功替你驱寒,好不容易见你有些起色之后,就让我把你送到这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天河默默地站在一块巨大的紫晶石前,紫晶上倒映出一张痛苦得近乎扭曲的面容。他紧紧地攥着从玄霄那里得到的水灵珠,掌心的伤口又一次破裂开来。
大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宁肯害了菱纱、宁肯让我们兄弟情绝也要飞升?为什么?!
如果飞升的牺牲品是我,我不会说什么的,我爹娘当年欠你的情分,害你被冰封十九年的过错,都由我来偿还就是!可你这么做要害的人,是菱纱、菱纱啊!她欠了你什么,你又有什么权力伤害她?!
青鸾峰……石沉溪洞……望舒剑……琼华派……禁地……玄霄……菱纱,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菱纱的脸上竟是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情,轻轻地笑了笑:“傻瓜,他真是个傻瓜……”
梦璃悲伤道:“菱纱,你的身体……”菱纱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没事的,别担心我,我刚才不是都告诉你了,我们韩家人注定都是短命的,所以对生死之事,已经看的开了。虽然,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有点难过,但是真的没什么……”手扶着梦璃,站起身来,小声道:“好梦璃,带我去看看天河吧,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一直难受下去……”
梦璃苦涩地点了点头,搀扶着她,向门外走去。刚出房门,菱纱一眼便望见了大厅中那个悲伤的背影,见他苦楚神情,心中感到一丝难言的痛意,轻轻摆脱梦璃的搀扶,高声喊道:“喂,天~河~”
天河垂首而立,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菱纱微微一愣,又提高了几分音调喊道:“天河!”见天河仍是一动不动,菱纱眉头一皱,火气上来,蹬蹬蹬跑到他背后,狠狠地痛击一拳:“云——天——河!!”
天河痛得一咧嘴,转过身来,看见菱纱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全身微微一颤:“菱纱……好痛啊!”菱纱狠狠瞪他一眼,怒道:“怕痛就应该早点回答我!叫你那么多声都不答应,真没礼貌!”
天河呆怔地看着她,见她不悦神情,想勉强笑笑,脸上却是哀痛不胜,哪里能挤出半点笑意?菱纱盯着他的脸庞,秀眉颦起,哼了一声,生气地道:“干什么一脸哀怨的样子,我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吗?!哼,我在其他人面前好歹也是人见人爱,可是遇上你这野人,总是一肚子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很爱生气呢,真是……”
天河伤痛难抑,低声嗫嚅道:“菱纱,我、我对不起你……”菱纱快语打断了他:“有什么对不起的?望舒剑的事,梦璃都跟我说了,最初的原因还不是我自己?我要是不进你爹娘的墓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一副苦瓜脸干什么!”她轻松地摆着手,脸上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天河心痛如绞,悲声道:“不,如果那天我没把剑交给玄霄,如果我不去帮他找那三件寒器,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入琼华派……事情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又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受这么多的痛苦?!是我、是我害了你!我真没用!还说要保护你,让你活得长长久久,结果什么都做不到!我……”心中悔恨翻涌,痛苦地摇着头,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泪水滚来滚去,泫然欲滴。
菱纱看着他悲伤之情,轻轻摇了摇头,眼圈也有些红了,轻声道:“你啊,平时不想事情,一想事情脑子就打结……告诉你吧,天河,人根本改变不了所谓的命。你听说过吗?每个人的命运总是按既定的方向在前进,即使你改变了过程,也改不了结果……”
天河面色猛地一震,直直地望着菱纱双眼,口唇微张,心中对菱纱的这番话纵有千万种想法,却是说不出来一个字。菱纱的目光没有闪躲,平静地注视着他,轻轻道:“天河,你也许以为,要是你没有遇见我,没有去昆仑山就好了,但是,我们可能会以另外的方式相遇吧?你可能还想,要是你不帮玄霄就好了,但或许我会很想帮他,我们还是会去找三寒器……人的命运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前我也很相信呢,所以我不信邪,一直在找可以令人长生的法子,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胜过这个所谓的天命……直到在鬼界遇见伯父,我才明白,原来人可以做的努力是那样微小,人不能胜天,这是很平常的啊……”
天河头脑中隆隆作响,菱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真实、又那般沉重,沉重得好像心头的数千钧巨石,压碎了梦想,压灭了希望,直将自己的所有信念在一瞬间一齐压干榨尽。可他不相信、不愿相信!“不、不是这样的……”
菱纱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好啦!不管是哪样的,反正我也没指望真能说服你这颗木鱼脑袋。但是至少……你不要像现在这样好不好?你啊,怎么说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看见好朋友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我自己都好累……”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天河,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是吧?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永远永远都是……”心神一阵恍惚,忽然回忆起了两人在封神陵里的一幕幕,淡红的面颊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低着头,轻声絮絮地说完这些话,顿了片刻,抬眼看去,却见天河仍然木然地站在身前,失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交织着伤痛与悔怨的神情僵在脸上。菱纱有些羞赧,又有些生气,哼道:“喂!人家难得下定决心讲这么恶心的话,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给面子……”
话没说完,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被天河紧紧地抱在怀里。菱纱微微一惊,俏脸绯红,却没有动弹,将头轻轻地靠在天河坚实的肩膀上,两条手臂也轻轻回抱在他身上,一颗芳心尽被缱绻的情丝缠绕,生命中所有的伤痛都蓦然间消失散尽,只余下刻骨铭心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