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惊道:“你们想干什么?”
天鬼皇领头走了上来,群妖都退在他身后,望着李逍遥。李逍遥方才一场大战,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气空力尽,这时若要他再战群妖,只怕反而要死在这里。更何况林月如重伤,赵灵儿术法也不能再济。
李逍遥道横剑在前,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倚多取胜,坐收渔利吗?”
天鬼皇道:“不敢,不敢,我等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打败镇狱明王的人干戈相向啊!”
“那你们这是……”
天鬼皇道:“这都是锁妖塔内的朋友,您与镇狱明王的一场决战,把大家都给激出来了,请您帮助我们离开这地方吧!既然您能打败明王,您一定有这本事的!”
李逍遥苦笑道:“这个嘛……我也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再说,我是为了救灵儿。锁行塔中的诸位,若是你们有妖行祸世,就算出了塔,我也不能保你们安全。”
天鬼皇忙道:“你误会了,现存的这些妖魔都是倒霉被抓的,根本没有恶行,最多是用术法整整人,开开玩笑,谁知道就被蜀山的人给抓了。”
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美女怯怯地说道:“是啊,我只不过开个考生的玩笑,从书里冒出来,谁知他就吓得昏倒了,还请了一大堆道士作法抓我。”
书中仙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书生自己不留神,怪谁来?”
别一个只有头的汉子道:“我更冤枉哪!我好好的当块石头都不行,路人一屁股坐在我身上,我气不过,咬了他一口,也被蜀山臭道士拎来丢入塔中!”
“你这算什么?至少还咬过人,我是秦始皇封过尊位的树灵,人居然去砍那树,我身上的御刚金牌亮给他们看也没用,还把我丢入灶里烧,我热得跑出来,也被当成是坏妖!”
“我才倒霉……”“不,我最冤枉……”
一时之间,众妖争先恐后,将百年来的不平大鸣大放,吵得不可开交。
“通通闭嘴!”天鬼皇一声怒喝,众妖才静了下来。
天鬼皇道:“我来说就够了!李公子,当初入塔之后,听说吃了九十九个人或是一千只妖,就可以离开,那些在世无恶不作的妖就到处猩食,而这些不想自伤同类的妖却都躲了起来,没去参与自相残杀。这几百年下来,那些恶妖已经自己相食殆尽了,其余还活着的,都是躲起来的,没害过人的,你可以放心把我们放出去,我们一定会到处宣扬您的伟大,以后妖界都会敬您助您,永念恩德。”
李逍遥道:“感谢倒不必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出去的法子。”
见他样子不像说谎,天鬼皇和众妖都大失所望。
天鬼皇哭丧着脸,道:“难道真的要我们去找九十九个人类或是一千只妖怪还吃掉才能够出去?”
一妖苦着脸道:“我吃素,怎么办哪?”
另一妖道:“我怕血!”
“没有沾着露水,我吃不下……”
李逍遥道:“天鬼皇,你不是吃过人和妖吗?”
天鬼皇叹道:“那也得对方自己肯让我吃啊!我们天鬼族以被对方吃,视作荣幸,这表示和对方一体,互想拥有对方的优点,至于那些人嘛,是他们对我有恩,我为了报答而吃的。无缘无故叫我吃人吃妖,可是极大侮辱!”
赵灵儿道:“诸位造成别打吃人吃妖的主意,就算吃足了人和妖,还是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啊!吃九十九人或一千只妖,这种传言恐怕是一项毒计;用意是要被关入塔中的妖怪自相残食而尽。”
此话一出,沉思鬼忍不住道:“此话有道理……为何以前我没想到呢?”
赵灵儿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说这锁妖塔号称禁锢无数妖魔,无一得以逃出。但是,既能造出,必有破解之法,只要集众人之知慧,定会想出个办法来。”
天鬼皇皱眉说道:“嗯……好,我也贡献出我的智慧,也想想办法吧!”
李逍遥暗想:“你的智慧就那么一点,贡献不贡献都差不多。”
他的心声没说出来,书中仙倒是开了口:“天鬼皇,你就不必了,这等深奥问题,凭你们这些鬼头鬼脑,想,想出个屁来!”
李逍遥苦笑道:“书中仙前辈,难道您知道出去的法子?”
书中仙一见李逍遥便十分恭敬,道:“这塔的典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天鬼皇没好气地说道:“老书呆子,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钻出去?还不是在里面窝着?”
书中仙瞪视他道:“鬼流氓头,说话客气点!老夫现在可是仙人呢!”
天鬼皇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不过一只下等小妖,也敢自称仙人!你什么时候被封作仙啦?”
书中仙笑道:“哈,我这书中仙人的封号,可是对灵小姐的相公亲口封的,由不得你不承认!”
李逍遥一愣,道:“对灵小姐的相公?我吗?”
书中仙敬道:“是,正是您。灵儿小姐是女娲嫡裔,虽然没有名列仙谱,但是人间典籍记之甚详,此谓之‘素封’,素封者,虽未王而尊也,孔子就是被人间尊为‘素王’,以示虽无黄袍加身,但王道播世,万古不衰,比起那自称什么鬼皇的,高明几万倍不止。灵儿姑娘的地位,人、妖同尊,您是她的相公,地位当然与她相同,您说的话就是神旨,金科玉律。您称呼我为书中仙前辈,那我就是仙啦!”
天鬼皇忍不住闷了一声,道:“有靠山就了不起啦?”
李逍遥道:“你既然知道出塔的法子,请赶快说吧。”
“是,圣灵小姐相公要我说,书中仙自当遵命。”书中仙指向剑阵,道:“此塔乃五百分十四年前,梁武帝遍集天下金刚白玉石,如数千名一流工匠耗费二十年而建成,并请无数高僧、法师,于塔内外布下无数的禁咒。历经数百年的变迁,此塔乃由蜀山仙剑派所接管。从学理上来说:此塔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而且,四面的墙壁,神兵利器不能损,雷击火焚亦不能伤,仙法魔咒更是罔然。只有从它建筑结构上的弱点下手,大家才能出去。”
赵灵儿一听使懂,道:“你的意思是……从内部毁了这座塔?”
书中仙道:“圣灵小姐英明!没错,就是要由内毁坏。大家看见四周这十一支巨大的剑柱了吗?此处乃锁妖塔最底层,这些精铁所铸的巨剑,便昌支撑这座塔的支柱。这十一支巨剑,其中七支以北斗七星磐龙阵方位排列,其余三支列于神龙摆尾之方位,锁住了龙尾。而旁边这支最大的一把剑,正好钉死龙头,所以就成了飞龙困于陆,上绝天、下绝地之势。”
天鬼皇喜道:“那好办!咱们合力把这些剑柱全部打断就成了!”
书中仙白他一眼,道:“鬼流氓头,你用点大脑!柱子是从底下支撑的,砍断上面的剑柱部分有啥用?”
天鬼皇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书中仙道:“此处的化妖水池之下,必定有这些剑柱的支撑点;要有人潜下去,找到这些地点加以破坏,这座塔想不垮也难!”
天鬼皇叫道:“开什么玩笑!谁去?这种化妖水我们稍微沾到一滴就受不了,整个人潜下去,不就全身给化得精光!”
书中仙苦笑道:“连你这个体大无脑的家伙都想得到,当初建塔的人当然也想得到。所以设计此塔者,在塔底注入化妖水,就是为了防止我们从塔底土遁,另一方面也是保护这些剑柱不被腐蚀。嘿嘿……可是,他们绝对没想到,会有人灰能走到这最底层来!”
此话一出,众人全望定了李逍遥。
李逍遥道:“您是说……由我去破坏剑柱?”
书中仙道:“化妖水对妖怪是致命的,对人类却无害。”
李逍遥道:“嗯……好吧,我下去,可是要一举破坏七柱,恐怕我的水性不够支持。”
一个水淋淋的妖站了出来,捧着一块湿布,道:“恩公大人,我是水妖,在塔中几百年来,这块聚气丝一直没用过,您把他绑在口鼻,就可在水里呼吸了。”
李逍遥接了过来,道:“多谢!”
说完,李逍遥将那片轻如暗翼的聚气丝绑在脸上,便要跃下水,谁知他刚一跃去,便被一股真气给弹了回来。
“啊!”李逍遥立稳身子,有些惊讶。
书中仙道:“圣灵小姐相公,我还没说完哪……”
天鬼皇怒道:“你屁怎么不一次放干净?”
书中仙道:“唉,是你们太心急了,这化妖池水看起来是水,其实表面的不是水,是一层十分黏稠的透明油脂,以圣灵小姐相公的体形,恐怕很难潜下去。但是此处池水是缓慢在流动的,若在出水口随便,流动较剧烈之处,油层较薄,应该可以潜下去。”
李逍遥道:“出水口在何处?”
书中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往来这里盯过水面,但水面如镜,我丢的头发一下子就被融了,也见不到它的流向,只好请大家仔细找找,若见到小小的漩涡,应该就是了。”
此话说完,许多胆子大一点的妖就靠到水池边,想盯出漩涡。李逍遥转头望着水面,镇狱明王被李逍遥击为碎版后,许多尘屑浮在化妖池上,看起来是静静的不动,但是若仔细地看,就可以看见确实是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流向一致的方位。
“找到了,找到了!”一妖大叫。
另一妖叫:“在哪里?在哪里?”
“我要看……唉呦!”
妖挤妖,差点就把前面的妖给推到化妖水里,幸好别的妖及时拉住了它。
李逍遥道:“我这就下去,你们全退后一点,免得给化妖水溅着了。”
众妖连忙退了好几步,李逍遥正要跳下,赵灵儿道:“我也去。”
这时,林月如道:“你……你身子已弱,还是不要吧……”
赵灵儿道:“不要紧的,化妖池水于我无伤,镇狱明王怕我逃脱,才会把我锁到剑柱上。倒是你受伤沉重,别再说话了。”
林月如奋力撑起身子,道:“谁说……我受伤沉重了?你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李逍遥道:“你们都伤得不轻,我一个人下去就成了。天鬼皇,劳烦你照顾她们两位。”
不等赵灵儿、林月如说话,李逍遥已口咬宝剑,朝着出水口跃了下去。
穿过阴力微强的一层后,果然便在水底下见到许多厚重的巨大柱石,七星磐龙柱在水波里静静屹立,李逍遥游了过去,每只磐龙柱上的护柱之龙雕刻绝不相同,有的是五象神龙,有的是威严,有的凶狠,有的丑陋,却都栩栩如生,随便着水光波动,也像要腾空而去一般。
李逍遥握剑在手,全身真气贯於剑上,刚猛之气朝巨柱击去!
虽因水力阻挡,剑气只发挥了一半的功能,但还是在剑柱上击出了裂痕。
李逍遥半喜半忧,喜的是这样看来,想必建造之人能力有限,既然是为了防止妖怪脱逃,因些除了化妖水之外,水底下并无别的险关。忧的是要破坏七柱不是难事,药的是死力气,但是自己是否有这么多内力,一一破坏七柱,却难说得很。
李逍遥想起书中仙所说,十一柱中以七柱为支,这七柱必定也有一个主干,破坏了它,其他六柱应该也会应声而断。
李逍遥游入剑阵群中,仔细观察,七支剑柱都一模一样,好像并没有大小之别。
李逍遥抬眼一瞥,见到最巨大的剑柱,也就是书中仙说钉住龙首的柱子。
如果破坏了它,龙首掣制一去,飞龙便可腾天,其它十柱也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不管这个猜想对不对,李逍遥决定赌上一次。
李逍遥迅速地游向最大的剑柱,集起全身之力,横剑往柱上砍去。
七星剑果然不愧是当年的掌门佩剑,这一剑击去之后,巨术上袭出一道缝隙,而剑身锐利如初,不见丝毫毁损。李逍遥聚力再砍,几下猛击,裂痕越来越大,而地底下也隐隐传出一阵雷鸣。这阵自地底下传出的低沉喑鸣,令水波荡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布满水面。在化妖池边的众妖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半点声音,专注地盯着水面。
李逍遥越是砍击剑柱,那阵嘶吼便越来越响,似乎是被困之龙发现有了动静,急躁不安地想要脱困。
突然间地面剧烈一晃,李逍遥一个重心不稳,被水流给推出丈许,他正要再游回来,忽然间巨响爆炸,天崩地裂,殿堂整个大晃起来,云烟沸沸扬扬,登时见到千里长龙破空窜飞而出,电目闪遍天地,火红的朱鳞像一团火山暴发,冲向天际!
巨龙颈上、身上还刺着剑柱,远远望去,果然就是十把剑分别插在龙身要害之上,千雷万霆在巨龙周身缠绕,土石瓦砾也纷纷降落,整个地面随之下陷,李逍遥大惊,整个身子被快速的漩涡拖了下去,他急忙想振气往上游,但一人之力,如何对付得了这个龙所撞出来的大洞的拉力?
在殿上的众妖更是惊恐万状,地面崩裂,天顶塌落,整个锁妖塔都在摇晃,巨龙窜破塔顶,一连直撞上去,强光身下,火红朱龙已划破空际,朝青天飞去!
而被撞得歪斜的巨塔摇摇晃晃,地基已空,便整个往旁边倒下。
塔内众妖叫的叫,飞的飞,全往破空之处乱走,赵灵儿和重伤的林月如抱在一起,惊呼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你快出来!”
随着锁妖塔往旁陷倒,林月如与赵灵儿也被甩向水池,两人难以稳身,惊呼着被甩入水中,赵灵儿还紧抱着林月如,气息一窒,便差点要昏了过去。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正是李逍遥,此时水中又是一阵狂涛,李逍遥死命抓着赵灵儿,赵灵儿也紧抱着林月如,三人被这巨浪重重地甩抛了出去!
突然,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向了他们三人,李逍遥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在这最后一刻,抓住赵灵儿,他就算是死,也并没有太大的遗憾。
然而,若能与赵灵儿、林月如,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那不是更好吗?
或许人命中之福,都有定数,他最多只能到这个地步,再越过去,便属强求。
幸福与遗憾之间,到底是一道什么样的界线?李逍遥也模糊了。
有时他见到赵灵儿的柔柔一笑,有时又看见林月如的横眉竖目。他渐渐看清楚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林月如,林月如道:“李大哥,我娘想见你,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李逍遥随口道:“哎哟,我很累,下次再说吧!”
林月如淡然一笑,道:“唉,我真是放不下你,可是……算啦,你就当我没说,好好地和灵儿妹妹过日子吧!”
她转身便要走,李逍遥说道:“你去哪里?”
林月如回头笑道:“去找我娘,你别跟来。”
说完,林月如便往黑暗里走去,李逍遥心头一痛,道:“喂!你等等,别急着去……”
林月如已然不见,李逍遥心痛难忍,叫道:“月如,你别去!”
这一痛,李逍遥便醒了。
他睁眼所见,屋顶是一道道木梁,自己上身缠满了绷带,躺在一张竹架床上。
李逍遥还未全然回神,身边已响起苍老的声音,道:“月神保佑,您可终于醒过来了!”
李逍遥转头向那人,那人脸上满是皱纹,头戴抹额,是个容颜慈祥的老婆婆。
李逍遥道:“这里是……”
那老婆婆道:“是我家。”
李逍遥连忙问道:“她们……她们呢?”
老婆婆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道:“二位姑娘在另外一间房里……”
李逍遥不顾身子疼痛,挣扎着下床,扶着墙道:“带我去见他们……哎哟!”
老婆婆道:“你伤得不轻,乱走乱动的,小心接好的骨头又断了!”
李逍遥一下床,便觉胸间气闷,差点喘不过气来,还是使劲地说道:“我……我会小心,请您……让我见见他们……”
那老婆婆面有难色,一会儿才道:“好吧。”
她拿了根木杖给李逍遥,让他慢慢地走,自己在前面带路,走到一间房处,推开了门,道:“进去吧。”
李逍遥一眼见到其中一张石床上,躺着面无人色的赵灵儿,下半身还是蛇身之形。奇怪的是这位老婆婆竟一点也没有害怕或惊讶的样子,好像她已看惯了这样的怪物。
李逍遥踏上前去,靠在赵灵儿床边,伤心得眼眶一红,流下泪来,笑着唤道:“灵儿,灵儿!”
那老婆婆道:“她听不见的。”
李逍遥一惊,道:“什么?灵儿听不见?为什么?”
老婆婆道:“她虽然体弱,但是为母则强。她一直凝聚着全身的真气,护着肚子里胎儿,只要这股气不散,加上我的灵药,十天半个月内活转恢复,是不成问题的。”
李逍遥宽了心,道:“多谢,多谢前辈!”
老婆婆道:“别高兴得太早!她的身体能否复原,还大有问题哩!”
“什么?”
老婆婆道:“凡人的病,用凡人的药来医;仙人的剑,可得用仙药来救。要救她母子二人,不用特别的仙药是办不到的。”
“仙药?”李逍遥追问道:“什么仙药?只要能救活她我一定去取得。”
老婆婆道:“要治好她们母子的伤,惟有得金翅凤凰蛋、火眼麒麟角二物。这两样东西,都很难得。我手上也是没有的。”
李逍遥道:“有药就是有取法,请告诉我,我会马上去取。”
老婆婆看了看李逍遥,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我看……难呦!在这灵山神木林深处,找到金翅凤凰的窝,可取其蛋壳,而白苗族居住的大理城麒麟洞中,则有只千年火眼麒麟精,将之降伏可得其角。不过你要记住:此二兽乃我苗族圣兽,你只可取药,不可伤其性命,融会遭天谴。”
“原来前辈您是苗人。”李逍遥道,他心情略为放松之后,又想到:“对了,月如呢?”
老婆婆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道:“她嘛……”
李逍遥看出不对,道:“月如呢?”
那老婆婆默默地侧过身子,她背后的另一张石床上覆盖着白布,那白布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个人。
李逍遥像被闷雷当头打中,呆立着无法动弹。
老婆婆道:“她已经瞑目了……”
李逍遥缓缓道:“您说……这就是……月……月如?”
老婆婆点了点头,李逍遥万分不信,便要伸手去掀布,被那老婆婆一把拉住了手,道:“你先忍着!听我说,她不但身受重伤,早就回天乏术,在你们危急之时,又亲自以身挡了落下的剑柱,天灵碎裂……送到我这里来时,早就已经断气了。”
李逍遥的手不断抖着,整个脑中一片空白。那老婆婆这才慢慢地掀起白布,露出林月如闭目的脸。
李逍遥双腿酸软,拄着木杖才勉强能立,颤声道:“不……月如她……她……”这时李逍遥已泣不成声了。
老婆婆重新盖上白布,道:“你回去躺着吧,死了是活不过来的。”
李逍遥慢慢地走上前去,坐在林月如尸体边,拉出白布底下的冰冷小手,紧紧握着。
林月如如细腻的手上,布着新伤旧痕,李逍遥细细地抚着她修长的手指、玉璧似的手掌。这段日子闯荡江湖,全是她在旁相依相扶,一个千金小姐,为了他而不辞风雪之苦,手上也到处是伤,而自己竟没给过她半句温言蜜语,如今只留下一心悔恨。
李逍遥与林月如相识的种种过往,如同滚滚的洪流,在李逍遥的脑海中川流不息。李逍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是呆坐着,沉陷在回忆之中,他的泪水已经哭干了,他一声不响,就这样拉着林月如冰冷的手,默默的、长久的一动也不动……
那老婆婆见李逍遥呆滞的样子,只得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老婆婆缓缓地起出屋子,屋外是一大片的杏花,地面上栽着奇香扑鼻的各种花卉,粉白艳红,煞是美丽。在落叶的飞絮中,独狐剑圣负手而立,身边还站着姜婉儿。
独孤剑圣望向老婆婆,道:“圣姑,他们的情况如何?”
被称作“圣姑”的老婆婆道:“小两口的命是捡回来了,而林姑娘就……唉!”
独孤剑圣道:“以圣姑的回春妙手,也救不回她?”
圣姑冷笑了一声,道:“我也不过是个略懂医术的苗人,哪是起死回生的神仙?”
圣姑也是苗人,她们所信奉的女娲后裔被独孤剑圣当成妖,关在锁妖塔,已让她气恨不过,虽然独孤剑圣在锁妖塔崩陷之刻,出手救了李逍遥三人,但是后功不能补前过,圣姑还是对他有几分痛恨。
独孤剑圣哑口无言,他会出手相救,表示已经承认错误,但是非常高傲的他,实在无法开口承认过失。
独孤剑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的医术是世上绝无仅有,天下人皆知。”
圣姑道:“哼,算你识相,知道找我这老太太来医病人。还有,我早已经退位好几十年,别再叫我圣姑啦!”
独孤剑圣叹了口气,道:“好吧!林姑娘是我兄弟的独生女儿,请你千万救她一命。”
圣姑道:“你兄弟的独生女儿是人,灵儿姑娘就不是人?你忍心把她在关在塔里?哼,什么降妖伏魔,逞什么能?乱抓一通,谁知道冤枉了多少好人!”
独孤剑圣强忍着气,让圣姑骂个不停,道:“此塔已毁,再多说也是无用了,究竟林姑娘能不能活?若是无法,请让我把尸体带回苏州,交给我兄弟。”
圣姑这才言归正传,道:“要她活过来是不可能了,不过,让她不死的方法我倒是不少。”
独孤剑圣道:“此言何意?”
圣姑道:“呵呵……告诉你也没用,你走吧!时候到了,你自然明白。”
圣姑说完转身便走,关上了大门,不再理会独孤剑圣。
她的话这样说,独孤剑圣知道再问无用,对身边的姜婉儿道:“走吧!”
姜婉儿道:“去哪里?”
“替你找个容身之处。”
姜婉儿跟着剑圣而行,在锁妖塔崩陷之时,独孤剑圣在高处远眺,不但出手救了李逍遥三人,术法不济的姜婉儿也被他瞧见了。
姜婉儿的容貌体态,与当初害他同门前辈成魔的妖女完全一样,独孤剑圣便也将她救起,想问当年她为何要这样害得蜀山蒙羞。
及至救起了她,独孤剑圣才知道她并非女苑,而是前辈的女儿。在追问之下,得知锁妖塔内的前辈因悔恨自尽,不由得感慨辛酸;而前辈死后亡灵不散,蒙昧无知,杀死闯进塔内的蜀山弟子,也是为了恪守门训,不让子弟入塔,却被误以为是成了妖魔,这一切更是让独孤剑圣感伤无比。剑圣既知前辈一心念着蜀山,并无反背之意,对姜婉儿当然也只生亲情,而敌意全消了。
后来独孤剑圣带姜婉儿到苏州见林天南,并含糊告知林月如在锁妖塔受伤而“不死”,好让林天南放心。林天南与独孤剑圣再到京师,请云姨扶养姜婉儿,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在圣姑处休养的李逍遥,他整天坐在林月如的尸体边,一坐便坐到天黑,还是不忍离开。
圣姑道:“李公子,你这样看着,她也看不活的。”
李逍遥苦涩地说道:“我……我知道。”
“知道了就起来吧,好好养伤,早一点去拿仙药,不要让两个都活不成。”
李逍遥咬了咬唇,慢慢地拄杖而起,又望了赵灵儿一眼,才缓缓走了出去。
他躺到竹床,闭上了眼睛,因为太过疲累,很快又睡着了。
他自己并不知道,清醒时呆望林月如的他,在睡梦里眼泪竟像洪水溃决了一般流个不停。人伤心到极处,只能在神智没有被压抑时才能这样与心意无关地释放痛苦。李逍遥就这样释放着……释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