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潮水声,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愿意发出声音,一天了,都累了。只有一群士兵还迟迟不能入眠,他们还扛着沉重的车壳,泡在海水里。
海浪不断地冲刷着他们,加上两吨重的车壳,士兵们几乎要崩溃了,但是没有人敢放掉身上的重量——谁都知道,别人也都快撑不住了,一旦车壳掉下来……
无奈,他们只好低声聊天缓解身上的压力。
“该死的,我都快饿死了,只一个饼,一点作用都不起。”
“得了,能吃一个饼已经很不错了,我还一点没吃呢。你说这海里有没有鱼啊?”是小个子的声音。
“有能吃你的鲨鱼,你要吗?”
“就你会说,乔,要不是你砸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连饭都吃不上。”
“少找理由了,爱德华,你不是也砸倒你前面的那个中国小孩吗?他怎么吃上了?”
“狗屎,净找理由给自己开脱。对了,小孩,你可真行啊,自己竟然起来了,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是说我吗?”杨锐问道。
“不是你是谁啊?难道我们这里还有别人像小孩吗?”小个子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乌鸦,但是杨锐觉得他还是个挺不错的人,至少,说话很有意思,不讨人厌。
“中国古时候有个神仙,他种的粮食,别人吃了都会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于是,人们就把他种的东西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所以现在每一个中国人都沾了那位神仙的神力,一旦爆发出来让人不可想象。”杨锐也无聊极了,扯谎说道。
“是真的?”小个子显然当真了,而且格外兴奋。“有机会我一定得吃点你们那的东西,我当平凡人可真是当够了。”
“爱德华,你想有什么能力啊,难道你想让好莱坞的女孩都陪你一晚上吗?”旁边的乔西蒙嘲笑说。后来杨锐知道,西蒙跟爱德华芬治也就是小个子是出了名的死党,但他们是何时认识的和为什么这么投缘,没人知道。至于西蒙这个人,平时说话做事都很绅士,只有在小个子面前才有些不搭正调。
“胡扯,真要那样,就是神仙,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人都满足了。我只想别让子弹打到我,打完仗我还想在新泽西开个农场呢。哦,庄园、农田、成群的牲畜还有高高的山峦和夕阳,多么美好啊。”
“我说你们美国人总是爱那么幻想吗?想点实际的行不行?现在这么饿,明天怎么办?”
“论幻想,没人能比你们丹麦人能幻想,安迪尔。”斯旦发话了。杨锐觉得,他似乎总是爱挑别人的毛病,是个非常挑剔的人,这好象跟一贯传统的英国人很相象。
“就算是,谁有吃的东西?我出一百欧元买一份。”安迪尔是被罚做俯卧撑的人,所有人中他们的体力消耗最大,却没吃到任何东西。他有点饿急了。
“二百欧元,一块巧克力。”那是一个低沉的声音。
二百欧元?折成人民币够在星级饭店海吃一顿了,真够狠的。杨锐心想,谁出这价,黑死了。他看了看说话的人,那是一个长着浓浓的眉毛和厚厚嘴唇的白人。
“你?你叫什么?”安迪尔也觉得贵了。
“爱尔斯宾。你买不买?”
“犹太人的脑子似乎总跟生意挂钩。”霍克小声叹道。
“太贵了,太贵了。”
“不买就算了,反正现在是你饿,又不是我饿。”犹太人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那,那好,成交。”单纯的丹麦人现在也只好认宰了。
“回营房,一手钱,一手货。”犹太人再没多说一句话。
“恭喜你了,安迪尔,这是个好价钱。”小个子说话的时候差点没喷出来。其他人则都笑了起来,只有安迪尔有苦说不出地低下头。
“小孩,你还有吃的吗?”小个子转过头问。
“呃……没,我没带吃的。”说话时,杨锐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里面的半个饼。
“噢,我还想吃点你们中国神奇的食物呢。”
“是啊,真遗憾,有机会我还真想去你们中国,听说那很美,是么,小孩?”西蒙插话道。
“我不知道,核战之后,还能美到哪去?”
“是啊,核战之后,还有什么可美的?对吧,支那小孩?”是大田。
杨锐听得出这话的意思,他反感地看着大田。
“嘿,嘿,大田,现在不是讨旧债的时候,不管以前有什么怨恨,既然现在我们在同一个队伍里,那我们就应该和平共处懂吗?”小个子芬治对大田也感到不满。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提这些让人讨厌的话题?还觉得不够累吗?看吧,涨潮了,不想被呛死就少吵架。”斯旦说道。他的话没错,潮水已经从开始的大腿涨到了齐胸。
“该死,不出半小时,我们准保被淹死。”
说话的人渐渐少了,海水一涌一涌的,涌进了士兵的嘴里,每个人都开始吐起水。潮水推着疲惫的士兵,车壳因为根基不稳开始晃动。人们还在勉强支撑,但谁都明白,这样下去不是被淹死就是因为体力不支而被车砸死。然而,没人愿意放弃。
时间又往后推了十分钟,海水涨到了脖子,站在低处的人已经只能仰头才能呼吸了,杨锐就在其中。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海水随时会浸没他的嘴和鼻孔。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在他心中膨胀——到这里来,受罪自己没话说,可如果是受死,那值得吗?想想这半天的遭遇,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来这的初衷。他往旁边看看,霍克似乎因为个子高而占了便宜,至少现在他还可以不太费劲地呼吸。
“你还能撑吗?”霍克看到旁边处境窘迫的小孩。后者无法说话,只是微微而又倔强地点头。
夜晚的海深不可测,只有天上闪烁的星星还能稍微给人一种有距离存在的感觉,凉凉的潮水和着湿沉的海风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海滩,冲刷被遗弃的士兵。没有人再说话,尽管很多人对命令都有怀疑,而且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用危在旦夕来形容,但是所有士兵仍在坚持。这就是军人的天职——服从命令,哪怕这是个死亡命令。
突然,每辆车里响起“嘣”的声音,随后车壳里面魔术般的冒出了大量的泡沫,泡沫迅速地凝固成了固体,强大的浮力把整个车壳托了起来。士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愣了,呆呆地站在海里,看着漂起来的,已经被泡沫包住的车壳,有几个人则因为压力的突然消失而瘫倒进海里,旁边的人立刻把他们扶了起来,免得被呛死。
“恭喜你们完成了今天的训练任务,”队长默菲突然像鬼一样出现在沙滩上。“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这,只是开始。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接受超过你们想象的,比今天更加严格而残酷的训练,如果有人觉得受不了就趁早说出来,然后滚蛋;同样如果是谁没有在‘猎狗’服役的资格的话,我也会让你们省掉自己说出来的麻烦。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们,在以后的时间里,你们还要学习混编部队的各种条令并严格地执行。不要以为这是叛国行为,因为从现在到你们退出‘猎狗’之前,你们已经没有你们原有的国籍了,你们不再是原国籍的军人,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联合国国际混编部队的士兵。任何有违反现行条令的人,都会受到严惩。所以我奉劝你们,除了杀敌的本领,忘掉你们以前的一切吧,这对任何人都有好处。整队回营。”
士兵们纷纷上岸整队,其中还是不乏对默菲讲话的不满,尤其是关于身份与国籍的那部分。“官僚!”杨锐低声说。
“哦,对了,”走出很远的默菲又转过身说道:“营地周围除了门口,500米以内都是自动警戒系统的监控范围,所有进入者都会不分敌我而受到攻击,所以希望你们在没事的时候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完,他又自顾转身走向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