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营房,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向床上一扑,甚至都没卸下身上的装备,屋子里到处是抱怨的声音。
“噢,该死,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谁能告诉我,怎么使用这该死的药膏,妈的,我的胳膊疼死了。”
“这天杀的,难道我们天天都要这样训练吗?”
“我打赌,你说的没错,准备吧,伙计,默菲说过‘这只是开始’。”
“这每月五千美元的差事还真不好做,是吧。早知道这样,我他妈的还不如留在84步兵师。”马丁恶狠狠地把脱下的外衣摔在地上。
“84师?联合国84步兵师?他们在南加州刚被围歼,一个也没跑出来,师长查尔斯准将的座机还被击毁,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出来得还真是时候,幸运的家伙。”一个下士边卸掉身上的东西,边说道。
“什么时候?”马丁突然停下了抱怨,有点失神地问。
“就在前天,你还不知道?如果你很难过,我表示抱歉,兄弟。”下士回答。
“难过?我……难过什么?我在那也是个新人,对里面的一切都没什么感情。”马丁故意扯高了嗓门,若有其事地说道。
“你真的没事吗?”霍克帮他拣起衣服,塞到他手里。
“没事,我很好,谢谢。”马丁接过衣服,把它扔到床上,然后掏出一根烟,靠在床杆上抽起来。
在房间的另一边,爱尔斯宾拎着一块巧克力走到安迪尔床前,问道:“你还要这个吗?”
安迪尔抬头看到巧克力,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当然。”
“拿钱。”
安迪尔忙从身上掏出二百欧元,有点不情愿地递给爱尔斯宾;犹太人接过钱,把巧克力扔给他,转身走开。安迪尔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叹口气,然后开始迫不及待地要拆开巧克力外的包装皮。因为疲惫和手滑,再加上些须的激动,那巧克力在他手里跳了半天舞,却不曾被打开。
“起立。”随着一声命令,“奶油小生”晃晃悠悠地出现在门口,他后面跟着两个士兵,他们戴着白底蓝条头盔,上面用深蓝色写着“IMP”三个字母。
“不好意思各位,又打扰你们了,”他说话总是这么慢吞吞,这么假惺惺地客气,让大多数人感到不舒服。“根据上面的命令,现在我要收缴所有不允许大家携带的个人物品,这包括所有的娱乐用品、酒、食物、便服、色情杂志和别的跟训练没有关系的东西。你们每个除了可以保留钱包、现金和信用卡,以及一本非色情书刊,剩下都请交上来。好了,先生们,现在把不需要的东西都放进瓜内尔中士和托勒上等兵的口袋里,谢谢合作。”说完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
抱怨声再次响起,没有人把肖恩放在眼里,但又迫于命令,大家又不得把规定的违禁品交出来。这其中最可怜的可能就是安迪尔了,他还没来得及把那该死的巧克力打开,瓜内尔的袋子就已经伸到他的眼前了;无奈的他只好沮丧地把巧克力扔到袋子里;然而最让他忍受不了的,可能就是眼睁睁看着爱尔斯宾在盘问之后掏出兜里的二百欧元,然后因为是现金,又让他收回。很多人都忍不住,偷笑出来,小个子甚至笑弯了腰,只有抓住床栏杆才能稳住身体。
瓜内尔走到了杨锐面前。“我没有违禁品,长官。”后者打开了床头的小柜子,并掏出所有的衣裤兜。
“枕头下面是什么?”中士发现枕头底下露有纸角。
“那,那是一个笔记本和圆珠笔,长官。”杨锐从枕头下面把本子和笔拿出来。
“可以让他留下,纸笔不算违禁品。”肖恩出现在瓜内尔的后面;中士点头走开,肖恩转过头又把杨锐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表现得很不错,上等兵。温特斯上校很欣赏你,并让我转给你口头的奖励。好好干,小孩,当你的排长我感到很骄傲。”
“是,长官。谢谢长官。”
肖恩笑着冲他点头,然后保留着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走开。
“他怎么总这么客气?”杨锐看肖恩走远,嘀咕道。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霍克应道。
“他怎么也叫我‘小孩’?”
“因为,你就是个小孩,小孩。”霍克转头看看他。
“你也叫我‘小孩’!”男孩无奈地摇摇头。
肖恩和其他士官收缴完每个人的违禁品后,离开了房间,营房里的抱怨声又再度泛滥,这其中对肖恩的占了多数。杨锐听得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肖恩这种只会打官腔、摆架子的军官是不可能胜任带兵打仗的职务的,由于没有任何作战经验,排里像是有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旦他带兵上了战场,全排巨大的伤亡就变得不可避免了。
对于别人的言论,杨锐向来不愿做何评价;不过尽管他没有上过战场,但他也知道,像肖恩这样的军官是万万不可带兵上前线的,因为他的‘特权’太多,没人愿意听他的。然而杨锐又不想对排长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从小到大他都是愿意对一件事或一个人抱好的印象。
“刚才肖恩说的温特斯上校是谁?”杨锐问霍克。“队里的最高指挥管不是默菲上尉吗?”
“温特斯是联合国的特派观察员,也算是‘猎狗’中军衔最高的军官,不过他没指挥权,仅仅有行政的管理权。”
“那跟个摆设没什么两样啊。”
“可别小看他,他是‘猎狗’与盟军最高指挥部的唯一联系人员。所有的任命、人员调动以及编制改动都得经过他的手。”
“那多烦琐。”
“联合国混编部队可不同于其他盟军单位,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国籍和背景,管理这样一支队伍可不是闹着玩的,任何一个国家的细微变动都有可能波及到这个国家的士兵,而在混编部队中,某个士兵的变化有可能会对整体有致命的影响。像是某个国家发生政变、被地上的‘自由阳光’组织攻陷或是主动投降,这都给这个国家在混编部队中服役的士兵和军官带来不利的影响,这就会造成士气低落,开小差,投降甚至……”霍克故意停了一下,看看周围,然后小声说,“兵变。所以,联合国必须得集中一些权力,以防止一些突发事件的发生,这你懂吗?”
“似乎有点明白了。”杨锐点点头。“那温特斯是美国人?”
“是的,”霍克拿出烟盒,向杨锐示意请他抽一根,杨锐摇头回绝,于是他自己拿出一根。“所有特派观察员都是由安理会直接任命的,而且,基本上都是由常任理事国的人担任。”霍克把脑袋凑到杨锐的耳边:“这是大国统治管理小国的一个好办法。”
霍克坐回自己的床上,点上烟,吸了一口,“所以,一旦某个国家发生事变,那其在混编部队的官兵就马上会被特派观察员领导的国际宪兵软禁,并把他们作为人质,以此胁迫那个国家回到联合国的阵营来。”
“国际宪兵?”
“是的,刚才的瓜内尔那些人就是。”
“原来是这样,是个不错的办法。”杨锐笑笑,看着霍克。
“没错。”霍克的烟潮了,灭了,他看了看,摇头把烟扔掉。
熄灯号响了,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士兵们收起抱怨,开始艰难地移动身体,以便有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这里倒霉的似乎就是那些睡在上铺的人,酸疼的双腿似乎没法让他们十分容易地爬上床,马丁自然是其中的一个。在听到84步兵师被全歼之后,他就有些不对劲,以致在尝试几次上床而没成功之后,他狠狠地砸了床板一下。
“要换床吗?”杨锐看他实在是困难便问道。
马丁看看他,漠然地回答:“谢谢,我没有可以付给你的钱。”然后继续费力地往床上爬。
“我不要钱。”
“那也不用。”
马丁虽然坚持,但他的腿似乎总也不给他争气,几次的尝试又都以失败告终。杨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托住马丁的腿,硬是把他给擎了上去。坐在床上的马丁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站在床下的杨锐,用不同于以前的语气说:“谢谢你,小孩。”
“别客气,举手之劳。”
杨锐坐在床上,开始解湿漉漉的军服,已经躺在对面的霍克赏识地说:“你真是个不错的小孩。”
“就像你对我一样,不错的家伙。”
霍克笑了。
杨锐脱下衣服,手触到了一个东西,他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对霍克说:“霍克,你看这是什么?”
借着昏暗的月光,霍克吃惊地看到杨锐从衣服里拿出半个饼。“这,你从哪弄的?”
“我只吃了一半,还好这衣服里有个防水的口袋,没把它泡坏。喏,留给你的。”杨锐把饼递到霍克面前。后者有些激动地接过那半个饼,端详了一会,又转头看看男孩天真的笑脸。“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你对我也不错,我可不想欠太多的人情。”
霍克感动地笑着,咬了一口饼。“味道不错。”
“但愿那不是我的汗臭味。”杨锐说笑着,躺在床上。四周响起起伏的鼾声,大家都累了,多数人差不多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在鼾声中还夹杂着各种语言的梦话,声音最大的好象是安迪尔。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从那话的口气来看,他应该是在抱怨极度的饥饿。可怜的家伙,杨锐轻叹。
没几分钟,杨锐也开始迷糊了。朦胧中,他好象听到了阵阵的抽泣声,声音上面。难道是马丁?他和84师的关系看来远不止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一个硬汉也不会为这而哭泣。渐渐地,杨锐的意识模糊了,所有的声音都在他耳边消失了,他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