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没有?那是间封闭的房子,他不会转移的,我……”杨锐焦急地说着,一抬头,却看到了对准自己的木仓口。
中村感到不对劲,望了眼大田,木仓口对的位置根本不是杨锐指明的位置,他立刻明白了。“大田,你……”
大田瞥了一眼中村,又继续盯着瞄准镜。里面,瞄准十字已经停在杨锐的眉间。
杨锐盯着那黑洞洞的木仓口,表情异常冷漠。而他的心却一直在疯狂地跳。
空气在此时都变得压抑,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三个人都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
中村一直看着大田,眼神中透着愤怒的火苗。他想去阻拦大田,却怕远处的狙击手,更怕大田在情急之下向杨锐开木仓。所以,他没有动,只是咯咯地咬牙。
杨锐也没动,怎么都是死。他看着瞄准镜后面的大田,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紧抓着自己的木仓,但想了想之后,又松开了手。
而大田最不轻松,汗水已经流满了脸,手也在抖,中村和杨锐的眼神刺得他浑身难受。看着镜里那个他在队里最恨的人,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扣动扳机。杨锐那蔑视的目光让他感到自己仿佛是站在一个巨人面前被人从上向下地打量着,那种压迫感甚至让他打了一个寒战。那是对他人格的极端藐视,是对他尊严的疯狂挑战,自己却愤怒不起来。这是怎么了?大田喘着粗气,脑子里异常混乱,按在扳机上的手指渐渐松开了。
三分钟后,大田放弃了。他受不了杨锐的眼神,如果自己开木仓,他一辈子都会做噩梦的。木仓口又转向了那栋破房子。“我,找不到他!”低沉的声音显得十分压抑。
杨锐和中村都松了半口气,最大的危险依然存在。
“我需要他击发,要不我找不到他。”大田说的是实话,尽管用了夜视镜,但对方隐蔽得实在是太好了,怎么也找不到。
杨锐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看旁边的几丛灌木。“要他击发是么?你给我打准点,我的命在你手里了。”
中村和大田一听就明白了意思,杨锐要去做诱饵,毕竟对方现在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杨锐身上,只有他才能把那个狙击手揪出来。
“相信日本军人的木仓法。”大田算是挽回面子地说了一句,刚才实在是太压抑了。
“3,2,开始!”杨锐说完便冲出了沙包掩体,向最近的一丛灌木跑去。这条路线与对方的射击线成了一个钝形夹角,而且还是下坡路线,让对方很难击中。
“嗒!”清脆的木仓声传来,子弹却早已擦着杨锐的脖子飞了过去。杨锐一个侧滚来到了灌木后面。
子弹出膛的火光让大田确定了对方的位置,一道激光烧穿了那个狙击手的眼窝。
“清除!”大田长舒一口气。
中村爬起来看到杨锐没事,便一坐在树干上擦汗。
杨锐坐在灌木后面,贪婪地吸着气。他看了看大田,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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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死了,死在我身边。刚刚还在跟我袒露心扉,转眼间他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操他妈的,谁能告诉我!这就是战争?可恶的战争!
猎狗的阵亡人数又上升了,升至二十五人,加上已经送走的三十一个伤员,猎狗已经减员了一个排。回到营地,知道马丁事的人都没有多说什么,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诀别,不敢再去讨论一点关于这个的话题。战争太可怕了,尽管我曾多次想象过战争的可怕,但今天看来,还不到十分之一,我真是太天真了。只此一战,我甚至不敢再接触这样的生活。我怕了,真怕了,怕自己死,更怕看到战友的死,甚至于看到敌人的死。太恶心了,一颗子弹过去,那边就只剩一堆碎肉,我他妈的都干了什么?纵然地上人跟联合国对抗,那也不过是少数的当权者,那些地上士兵知道什么?他们就这么地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们简直是在造孽!他们都死了,一个投降的都没有,甚至于伤员——能动的自杀,不能动的同伴就把他杀了。地上政府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怎么都变成了一群怪物?连能侥幸活下来的,也不放弃进攻。
AH23又来了,在树林外围到处搜索,不时的还打几炮、放几枚火箭弹。清除那些隐藏的狙击手。大家今晚是睡不塌实了。反正我也睡不着,怕做噩梦,混一宿吧。听说,明天我们返回普斯卡,然后转入地下到洛山玑休整。算是能离开这种鬼生活了,否则我非崩溃不可。霍克还说我这次表现很勇敢,会有奖励,再多的奖励能换回马丁的命吗?能换回其他阵亡的人的命吗?勇敢,不过是点幸罢了。现在我在那时的一切都记不太清了,那时简直是疯了,根本都不想别的,就是杀人。我也快成怪物了。
大田在看我。今天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说实话,那时我可真怕,但我怎么着也不能给中国人丢脸。日本人,有时真是卑鄙!不过最终还是他救了我。我现在不知道是感激他还是恨他。尽管如此,我不想把这事说出去了,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也不想让中村难堪。算了。……
——杨锐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