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是那种明明知道它会给到我们什么而我们还乐得屁颠屁颠买张五六十元票去看IMAX版的电影。视觉影像,轰动大片,明星荟萃,此类电影统统应该进电影院,上它一次,哪怕是一次当,且只此一次,永不买碟,日后回想起来还觉得留有雷鸣般滔天巨浪涌进双眼的刺痛感,以及高楼大厦层层倒塌玻璃稀里哗啦压垮五脏六腑的错觉。它的结局永远给足你希望,不管过程多么艰难,最终总会看见彩虹。多好,阳光灿烂,十分励志。
而文艺片闷片从头到尾无有一句台词活该买张盗版碟躺于床上用其催眠功效,催得好,下次还能再催,催得不好,大抵会肉牛满面。良好的社会运转全靠各司其职各忠其事,不要窝蜂式轧闹猛凑热闹,拒绝人云亦云集体无意识,分类细腻品种齐全,想要什么什么都有,服务还更佳,选择余地大,自由度上升,和谐社会当如是。
由于我是个积极生活的悲观主义者,因此当我憋了2个小时又20分钟上洗手间解决膀胱问题后想的是,要我是导演,保管他们逃出生天后发现其实天外无天,所有以为自己幸运登上诺亚方舟的人类仍然得到自取灭亡的后果,怎么死,死多久,取决于上帝之手。在大自然,在神面前,我们狂妄自大究其实弱小难敌五指山。主流商业片当然不会这么拍,他们会捣鼓圣地西藏迎合国人胃口;他们会拍美国黑人总统身兼重任并以身犯险——船长和“泰坦尼克”共沉;非洲大陆板块因地壳运动被抬高,倘有此片续集,他们会在刚果埃塞俄比亚展开民主共和部落新生活……运气并非来自于上帝的仁慈,而是导演的手下留情。
真实生活是,上帝在你面前挖了个坑,你绕道走,仍会跌入另个。最后的诺亚方舟只可能营救有钱人和有权人,真有那么一天降临时,我愿意和我的信仰一起给淹没在滚滚浪潮里。于是我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没有高科技全武装方舟,如果没有盖世自信和连番好运,如果戏是真的生活是假的,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的你还会做什么事?
我见许多朋友在勾勒自己的“欲望清单”,人生长得跟条臭袜子似的,欲望就是针织物,则圣诞老人一年只来一次,十年装满,五十年已撑大,再塞就要破洞了,比起你所想要,得到仅仅只是其中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卧虎藏龙》里说,握紧手,你只能得到手中所握,摊开手,你会得到全世界。
我将手摊开,拥抱世界的最后一天。
晨起煮咖啡,看我城新闻类报纸,倒数二十四小时内,封面新闻会讨论什么,专栏作家还会写点什么?推开窗户,再看看蓝天的蓝和白云的白,不再抱怨空气质量下降污染率升高。看看街边的树,跟邻居们问好,不妨学楚门说句:“In case I won't see you,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good night!”还是给阳台上所种花草浇灌,虽然The Day After Tomorrow即会殊途同归。打开音响,听Fate symphony安排,柔弱的,命运催着你走,强硬的,命运拖着你走。煮些稀松平常的菜式,跟以往的每天雷同,和父母共餐同食,说点不太冷的笑话,这时怎么聊皆嫌不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午后清浅,坐在沙发上合翻童年的照片,讲讲从前的窘迫与尴尬,回顾经年日记,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后悔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后悔没做什么。
紧迫感压榨肉身,要是还剩80天,我大概会选择环游世界,但时间永远没有想象中宽厚,用一点就所剩无几,用两点觉得后背有鞭子在抽,再用多些怕是两瓣屁股都着火。担心无用,忧郁无用,趁此时光,做些疯狂的事,打电话给以往一直不敢表白的人说声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或许你知道你只是假装不知道,我曾经在心里发誓不来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也就假装我不知道你知道,可是你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虽然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一起死去,但我总想你了解,在此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和你共赴令人不安的陌生境界。
看电影,太多经典来不及复习;看小说,甚至不够阅完《红楼梦》前十回;疯啸歌狂彪舞,都不够不够不够,走盘棋临幅画的时间自然也没了。根本不愿浪费时间尝新,只想挤出份额给思考留白。少年时鸡争鹅斗,中年还蝇营狗苟,至此方休。死过一次的人,通常比较慷慨,相信死神告诉过他们,“除死无大事”。
是夜,末日逼近的夜,还能做什么好?等,是死,不等,也是死。不如做一场翻天覆地的爱吧,在床榻咯吱咯吱剧烈颤抖与对方温暖的鼻息中抵御瞬间恐惧,在被填满的欲壑与浪喘的娇吻里浸入永夜——
这一觉不再醒来,伊甸园变失乐园。
因之有你,我心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