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这样一个“被”时代里,就连成龙大哥也免不了“被”的命运,特别是当他成为寻找的目标时,其实大哥是完全被动的——别人要寻找成龙,那成龙就完全沦为了一个符号,彼成龙非此成龙,被寻找的成龙的意义完全是由寻找者制造出来的:在《功夫梦》里,成龙化身为德雷?帕克偶遇的世外高人,其情其景与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速成班极为类似——在走向武林霸主的过程中,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们往往掉入到某个山谷峡沟中,误打误撞到某个隐居的大侠,然后得授真经,或者直接被——一定要强调这个“被”字——传入了N多年的功力,于是功夫一朝得成(最极端的例子是星爷的《武状元苏乞儿》,打个盹便超越了坏蛋们耗尽一生心血的所学;而在《新鹿鼎记》里,旷世奇功更成了一夜情的副产品);在《寻找成龙》里,成龙则变身为伪华侨张一山的梦中情人(鉴于张在片中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伪”字不证自明),大哥穿着各种国家机关的制服,在种种涉及国家形象的桥段里粉墨登场,然后直到片场,大哥便开始忙不迭的对着张一山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下定义,So,小子膜拜完毕,信大哥,得永生。
两部影片在“孩子寻找成龙”这一故事模式上达致了隐秘的和谐,不过成龙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符号学意义,就其本人而言,最大的区别在于:《功夫梦》中的成龙是一个痛失妻儿的失意自闭症患者;而在《寻找成龙》中,大哥不是人,是神。
截然不同的意义当然映照着南辕北辙的价值观,在此不便展开。不过这也让不少看过《功夫梦》的中国观众有些许不快——毕竟,不管《寻找成龙》的故事怎样,起码片中营造的北京风光是养眼的,乍一看过去真以为不是发展中国家;而到了《功夫梦》里,乖乖,怎么央视新址那么突兀扎眼?破败的小区和准筒子楼的建筑岂不是退回到了拆迁前的北京城?这几乎迥异于与我们整天在宣传片里看到的北京。但不管别人怎么看,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功夫梦》还是基本写实的,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发展极不平衡的国家,这还只是找了几个北京市内的场景,若是出了外环,估计更煞风景(不过真到了乡村风景的武当,《功夫梦》反而拍得美轮美奂,看来人家心眼里还是把我们当成乡下的)。
当然,《功夫梦》中对中国的幼稚想象随处可见,萨义德在《东方学》里所构筑的后殖民批评理论完全可以被套用到此片。一来北京的孩子们显然是Fashion的,不会像片中那些武校的傻小子们整天穿着老式运动衫(又不是国货潮人);二来,我在中国内地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参加过什么七夕游园会,还要去看什么劳什子皮影戏——应该有人向制片人威尔?史密斯讲清楚,现在中国的年轻人只过圣瓦伦丁节,喝星巴克、吃哈根打死,在青年亚文化这个层面上,全球化的和平演变已经完成了,所以,别老把自己儿子和中国孩子区分开来(不过北京孩子的英文委实好得出奇,仿似武校跟新东方联营了);三来,小帕克在飞机上误认为是中国人的那个底特律Guy居然穿着一身毛式中山装——好吧,他要么是摇滚歌手,要么是行为艺术家。
在被帕克母亲的一身别扭旗袍雷到以后(服装师真该先看看《花样年华》里的着装规范),我反而彻底的安之若素起来。原来不是装那什么,而是真那什么,人家压根就搞不清中国的状况,估计咱们自己拍老美,也会让老美看出逆向的“后殖民”来。再者,《功夫梦》主要还是拍给北美市场的,事实证明人家在北美也拿了首周票房冠军。不管怎么说,中国人在《功夫梦》里还是普遍可爱的——就连大反派陆伟程最后也莫名其妙的与帕克修好,只留下暴虐成性的于荣光蜀黍黯然神伤。而除了功夫以外,中医的拔火罐在片中也被神话了——电影不同于张悟本,当然可以这么拍。
《功夫梦》内藏很多小细节足令中国影人自愧弗如,穿脱夹克映照着擒拿招式,大哥听声辨位拍苍蝇,以及若干令观众忍俊不禁的台词包袱,也使影院里笑声连连。作为一部翻拍片,《功夫梦》的成功应当直接归因于旧作《龙威小子》的珠玉在前,不过弹指26年,虽然英文片名还是照本宣科的“空手道小子”,但内里的精髓已经由日本国粹变成了中国国粹,成龙的符号学意义,悄然取代了日裔园丁——东亚版本的尤达大师终于在象征意义上更换了国籍。
传说中小史密斯和美莹打Kiss的镜头我没有看到,看来是由于国情不同,中国观众还接受不了初中生就这么奔放。而作为一部真正的儿童片,我觉得《功夫梦》是一部优秀的范例,我们真该好好学学人家是怎么给放暑假的孩子们寓教于乐的。
我想,成龙大哥不介意被寻找,关键是,你找他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故作正经的讲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大道理,估计吸引孩子们进电影院就像大哥预言AC米兰会夺取本届世界杯冠军一样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