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希望你知道，你曾经是我教过的最令我头疼的一名学生。一年前，你刚刚转到我的班里两个月，就一直不专心听课，不完成作业，整天拖着两道鼻涕，穿着永远弥漫着炸油条味道的衣服，给我惹下许多的麻烦。
比如：随便摘学校花圃的花了，在外面小摊上不给钱拿人家的糖块了，又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了，因为你的长指甲，扣掉我们班的流动红旗了等等，不计其数。而令老师最头疼的是：无论我是在班上公开批评你，还是把你叫到我办公室单独训话，你总是一副很平静、漠然的样子，不会说出一句像样的话。当然，事后我的声色俱厉也好，苦口婆心也罢，只能是自己浪费精力而已，你一样会在外面给我惹麻烦，一样会让我难以教育。
就在我打算放弃你的时候，一件小事发生了：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当我又被通知因为你的卫生差，我们又不能评选流动红旗的时候，老师简直快气疯了，因为只要这次一评上，咱们班年终积分就可以上前三名，这是全班同学努力了近一年的结果啊！我气冲冲地冲进教室，一把拽起你，把你拉到办公室：“不是告诉你，让你好好剪指甲吗？你看看你的脏手！还能……”话还没说完，老师已经看到了你的那双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指甲里全是黑泥，五个手指头像刚从炭灰里抽出来。而那手背上，食指、小指上，已经绽开了好多裂口，有的血痂凝固了，又被蒙上了一层黑色，有的还可以看到红红的血口。这哪里是一双孩子的手！一下子，老师看着你那张依旧写满漠然的脸，不知说什么好。“你从来不洗手吗？”过了许久，我才轻声责问道。“洗了。”“洗了还这么脏！”我把你拉到盆架前，倒了一盆热水，决定给你好好洗洗手。
轻轻地，我握着你的手，心里不知涌动的是一种什么感觉，一起漫在盆里，“先泡泡。”我说。我皱了皱眉头，“嘶”地轻轻吸了口气：“疼吗？”你依然没吭声，只是摇摇头。我开始给你打香皂，在厚厚的泡沫中，我的手穿过你的手腕、手掌、手背和你的每个指尖。“老师，你的手真白、真软。”“是吗？”
“小脏鬼。”我笑着，干脆又往你的脸上也抹了一堆堆的泡沫，看你那满是泡沫的小脸幸福地笑着，老师的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到，你只是我的一个需要呵护疼爱的小弟弟，一个才只有8岁的孩子啊！
也就从那一天开始，我每个星期一都把你叫到办公室，给你剪指甲、洗手，而你也渐渐开始对我讲一些你和你母亲不愿为人知的家事，以及你们艰难却又顽强的生活。从那天开始，每次一洗手，成了你我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而你也乐于在这个时候，回答我的一些问题，从潜意识里采纳老师的一些建议。半年以后，由于校领导的多方努力，你和班里的每一个孩子一样，终于可以开始正常的家庭生活。一年以后，你已经成为一名小组长，并且被大家提名班委。而今天的你，已经是学校里一名比别人略显成熟的大队干部了。
看着你的健康成长，感觉你从内心到外表的每一点转变，老师都感到无比地欣慰和幸福。可与此同时，我也在想，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你不肯和我进行交谈，而总是选择沉默和对峙呢？我不光只是训斥，我也有语重心长啊！为什么在你转来近一年后，一次偶然的洗手，才能使我真正了解你如此复杂的家事，和你自己那难言的痛楚呢？
那一次次的家访被你用尖锐的语气拒绝所真正代表的含义，我到现在才可以真正地理解，那一次次我自以为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为什么只换来你当时那种无言的反抗，无论我当时用怎样的方式，我都无法抛开自己那老师所谓的尊严，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位高高在上，不了解、又根本无法容纳你的大老师而已。
所以，老师也想告诉你，是你的一双小手、一脸漠然，让老师深深地自责，深深地震撼，让我更深一层地了解了这个职业的内涵和深邃。
现在，请你绽放你的微笑给我吧，因为你的每一份快乐就是老师全部的甜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