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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2]早上看了篇文章,因为杜甫最近很火,也有些三俗的图流出,以至于有些孩纸们不可以接受——你们肿么可以这样对待杜老湿捏?唉,哥当年也画过陶渊明、画过蒲松龄,当时的人教版语文课本貌似都没给杜老湿上一张写真。[/size]
[size=2]几周前我写了篇日志《立体的陶渊明》,那篇日志里我说:谈杜甫?太老土了。结果不到一月杜甫居然火起来了。[/size]
[size=2]Anyway,我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那些愤怒的孩纸们大概不会比我更了解老杜——我们不叫他杜老湿,也不叫他杜甫,我们叫他老杜,庄重一点的场合叫杜少陵或者杜工部。[/size]
[size=2]虽然如此,我对杜甫也不好下评价。他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这么表达好像不太合适,因为用“伟大”来搭配“诗人”总感觉怪怪的。我的词汇量贫乏,如果是坐一起喝酒聊天,我可能会用“牛逼”这个词:杜甫是最牛逼的诗人。虽然一流的诗人如屈原、陶渊明、杜甫之间实在很难分出高下,但如果硬要排出第一名,杜甫的胜率可能高些。[/size]
[size=2]当然,如果让杜甫和李白角逐的话,那很简单,我必然选杜甫。[/size]
[size=2]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size]
[size=2]究竟“仙”更牛逼还是“圣”更牛逼,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的价值取向。[/size]
[size=2]去年六月我写了篇《曲阜论孔》的日志,把孔子比作地,而不是天。[/size]
[size=2]“仙”和“圣”的区别就是“天”和“地”的区别。或者说,“生而知之”和“学而知之”的区别。[/size]
[size=2]李白是天生就牛逼,是别人学不来的。杜甫是生下来之后才牛逼,是别人貌似可以学得来的。[/size]
[size=2]李白是古龙,杜甫是金庸。李白是庄周,杜甫是孔丘。李白是道家,杜甫是儒家。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size]
[size=2]李白的诗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是“飞在碧云端”的。杜甫的诗是食尽人间烟火的,是“闺中只独看”的。[/size]
[size=2]李白的诗是童话,杜甫的诗是历史。[/size]
[size=2]李白的诗轻盈,杜甫的诗厚重。[/size]
[size=2]杜甫并不是天分比李白差,他写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的时候也才只有24岁。这首《望岳》,假如不是出自杜甫之手,作为别人的诗放在唐朝的诗集中,就是第一等的诗。——但是,如果把它放在杜甫的集子中,这首诗就低调得多,只能算做准一等,甚至二等。[/size]
[size=2]不要以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大气磅礴、胸襟开阔。没错,如果出自其他诗人之手,这首诗也许足以代表他的最高水准。只是,老杜的价值和意义远远不止此。——那时候他才24岁。老杜一生诗风都在变。[/size]
[size=2]李太白早年的诗和暮年的诗无太大差别,初入长安时呈贺知章一篇《蜀道难》,就足以盖过整个盛唐的所有人。即便是他后来创作的那首本人目为神作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也不能说可以完全打败《蜀道难》。其他任何诗人怎可以与李太白相抗衡?——然而,杜甫在穷困潦倒的晚年,不经意间,诗作上的成就便超越了李白这座不可企及的高峰。[/size]
[size=2]杜甫就是诗的化身。他整个生命就是一首诗。这才是杜老弥足珍贵之处。[/size]
[size=2]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size]
[size=2]投杖出门去,同行为辛酸。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男儿既甲胄,长揖别上官。 老妻卧路啼,岁暮衣裳单……[/size]
[size=2]读李白的诗,你会像贺知章一样大呼惊叫:我靠!不是人啊!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这他妈是人写的吗?![/size]
[size=2]但是读老杜的诗,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惊叫,因为杜甫就仿佛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就算他已经死掉了一千年,两千年,一万年,只要你读他的诗,老杜就立马从纸上蹦出来站在你面前,无比真切,高清无码。[/size]
[size=2]同样,读李白的诗,你只会惊呼:尼玛!亮瞎了老子的狗眼啊!太有才了吧![/size]
[size=2]——但是你绝对不会哭。[/size]
[size=2]而老杜不一样,你或许哭不出来,但必定有震彻心肝的痛。[/size]
[size=2]一个人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颠沛流离的壮年,再到穷困潦倒的晚年,整个一生都在他的诗中映照得如此真切。而最最难得的是,他这一生,从意气风发到颠沛流离再到穷困潦倒,无论在何时,都不曾失去一颗赤子之心,爱其君、爱其民。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虽然老杜一生诗风都在变,但从这一点看,老杜一生都未曾变过。[/size]
[size=2]老杜也有过快乐的时光:[/size]
[size=2]老妇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size]
[size=2]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size]
[size=2]还有过寂寞的时光:[/size]
[size=2]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size]
[size=2]杜曲晚耆旧,四郊多白杨。坐深乡党敬,日觉死生忙……[/size]
[size=2]这一句句诗,让老杜这个人有血有肉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历经千年之后,依然栩栩如生。[/size]
[size=2]老杜诗中的措辞并不像李白那样有诸多神来之笔,但这些平平实实完全不假修饰而道出的话,让你感觉不是在听一个明星大腕的演唱会,不是在听传奇偶像的精彩演讲,而是在和最亲密的老朋友灯下把盏,促膝长谈。[/size]
[size=2]我始终认为,一流的作品纯以力取胜,而非关技巧,所谓一力压百魔。老杜的作品,完全不凭借华丽的修辞渲染。尽管老杜也精通此道,但他从不刻意为之。比之武侠小说,老杜的诗就像梁羽生《云海玉弓缘》结尾之处——纯以力道取胜。[/size]
[size=2]他年轻的时候,欣逢盛世,结识了很多情意相投的好友,长安看花,登楼醉酒,好不自在。而后家国日衰,世风凋零,早年好友东奔西走,各自飘零,一朝别去,杳无音讯。廿载之后,居然重逢,谈起当年的相知之交,大半已经作古归西,经世道之变迁,遭飘蓬之离乱,然后慨然相见,感伤何极![/size]
[size=2]姑且让我自不量力地用蹩脚的白话文翻译一下老杜那首《赠卫八处士》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size]
[size=2]……[/size]
[size=2]——我花了很久尝试翻译这篇明白如话的诗,最后还是放弃了。老杜的诗,动不得一个字。[/size]
[size=2]赠卫八处士[/size]
[size=2]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size][/td][/tr][/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