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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美文]童菲菲的幸福

楼层直达

路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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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元老

举报只看楼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2-04-21 0

一
　　童菲菲喜欢街尾理发店里新来的洗头工，她留了一寸长的头发，拥有一张娃娃脸，个子比童菲菲还要矮，穿着一身藏青的运动服。她给童菲菲洗头的时候极其小心地询问水温和水流是否适合，用手指尖轻轻地挠客人的脑袋，几乎感受不到指甲的硬度。
　　童菲菲并非胆小，可总是不愿意一个人进理发店，所以在剪头发的这一个小时里，妈妈就会坐在身后的沙发上，童菲菲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她翻杂志，打哈欠，喝水……这一次，妈妈和新来的洗头工聊了起来，那个板寸头女孩说起话来还有深深的酒窝，偶尔挥手比划的时候露出圆圆的手臂和干净的十指，她笑着说她才18岁。
　　一个星期后，童菲菲主动带着两个刚好想理发的女生去街尾这家理发店，告诉她们有一个洗头工才18岁，洗头发技术特别好。闯进店里的时候半天没找到那个板寸头女孩，后来在角落看到一个黄发齐肩的胖女孩，黑色的匿装包裹着她胖墩墩的身材，脚底下踩着若隐若现的高跟鞋。
　　那个时候童菲菲还没能来得及想清楚这一头蜡黄的头发是怎么变化的，仅仅是因这翻天覆地的改变把思绪堵塞了，她扭捏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不敢再看那个举止成熟的“板寸头女孩”，像是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
　　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将一个人改造这么多，变化起来让人猝不及防。
　　那两个同学之中有一个是“板寸头女孩”给洗的头发，她说果然非常舒服，下手不轻不重的，指甲似乎是刚好的长度。
　　她们三个推门走出理发店，童菲菲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时候的童菲菲14岁，以为可以和18岁的人交朋友，显然失败了。
　　二
　　初秋季节，穿校服衬衫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大家似乎都有些不约而同的迟钝，清一色的单薄。可就算在课间走一段路程后发现指甲盖变紫了也无妨，因为再走一段就一下子暖和起来了，或者躲进教室里，四十几个人呼吸的空气虽然有些混浊，但至少是温暖的。
　　爸爸妈妈在这个微凉时节里盘算着搬家，牵动着转学的事情，从他们口中提起就显得极其随意。
　　有时候童菲菲因这件事而忧心忡忡，这个隐隐约约还不成形的心事藏在心里始终要占着个角落，令她觉得隐隐难受。放学前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把可能会搬家的事情告诉了杨亚君。
　　她们两个在每个周四负责学校美术教室的卫生，但她们时常偷懒。
　　两个人站在美术教室外的走廊里看风景谈天，从六楼俯瞰底下的大草坪和奔跑的学生，看每一个楼层上擦窗的男生做出的危险动作，看从对面教学楼背后冒出来的红旗，看淡蓝色的天空……
　　杨亚君的脸上露出一种难受的表情，童菲菲的心里却忽然有些莫名的豁然。
　　三
　　回家路上她第一次注意起小广告来，原来它们是这样铺天盖地的。
　　在公寓楼梯的台阶侧面，原来都有黑色字体，是同一家搬家公司的杰作，他们一定是边走着台阶边拿一个大图章肆意地敲，走到最后一格的时候直起腰来往头顶粉白的墙面上敲了最后一个。漆黑的字迹还有油漆未干时流淌下来的痕迹，看上去很顽固，在童菲菲的心里衍生出不安的情绪来，世界上有许多让童菲菲感到不安的事情，像是埋在心里的一个个疙瘩，尽管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会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完全消退，却还是会在某一个时间里被压抑得心事重重。她被破校服上的圆珠笔笔印打扰了两天，被买来的书本内页的折痕牵绊了三天，被一朵因照顾失败而夭折的花折磨了一个星期……也许是脑袋里的内容太空，就显得这些琐碎的事情如此强大吧，长大之后或许就会痊愈——如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怪病。
　　现在她为这一楼道的小广告而烦心，不是一点点。
　　尽管有或者没有它们，搬家或者不搬家，几乎不存在联系，但她这一次决定主动解决在心里逐渐滋生的疙瘩，所以在某一天打扫卫生的时间里提走了美术教室的白颜料。
　　美术老师是个奢侈浪费的女人，美术教室里堆成山的废弃颜料大多都还剩下很多，却已经凝固了，她从不经思考就一挥手将颜料丢进角落的红色破水桶里，那里堆起了好多颜料瓶冤屈的尸体。
　　童菲菲从里面翻出了瓶瓶罐罐的白颜料，刚想转身教室门口蹿进了两个高年级的男生，疯疯癫癫地四处追打吵闹。他们从前门蹿到后门追逐，在就要跑开的时候带倒了后门口的石膏像，破碎的声音还来不及发作，就已经看到黄昏的阳光里陈列的白色碎块与粉末，铺开一地。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终那两个男生指着童菲菲说：“同学，你在做什么?”
　　他们背着阳光，面目不清，举着手的姿态令童菲菲颤抖。
　　“你在偷东西?”两个家伙几乎有些口吃。却还是坚定地说着这个奇怪话题，似乎前几秒冲进教室来是为了抓小偷，而不是嬉笑吵闹，也不曾发生过打碎东西的事情。
　　14岁的童菲菲看起来还是有些胆小，战战兢兢站在原地，双眼惊恐地盯着教室门口的两个剪影，她什么都看不清，慌张得想哭。
　　四
　　与铁猛看的第一场电影不那么精彩，可是童菲菲也哭了，喜剧电影里的煽情部分原来也那么催小女孩的泪。在各自回家的时候童菲菲从铁猛的口袋里拿走了电影票的票根，相邻的座位号与重叠撕破的痕迹都是值得珍藏的留念，铁猛看她嘴角神秘的笑，总是不由自主地被牵动着微笑起来。
　　有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为什么笑或者为什么不笑，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显得格外傻。
　　铁猛是个傻男生，牵着童菲菲走路时偶尔会险些绊跤，被女生一把抓住。夏日里多走几步路就会飚汗，再走几步就要喊饿，他一点也没有被童菲菲强韧的性格感染，有时候看起来比女孩还要脆弱。
　　可他们还是如此搭调，尽管有时候一个不知道另一个为什么闷闷不乐。
　　童菲菲14岁，其实本该幸福地大笑。
　　五
　　17岁的时候，童菲菲以为自己长大了，向一群不相关的人宣布了暗恋过的人名叫古乐，被大家嘲笑了。她并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情却非常明白，此刻不是一件事就能换来另一件事，每个人都乐于把秘密藏在心的最深处，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铁猛给始终闷闷不乐的童菲菲一个礼物，她打开大红色的礼盒，看到一个漂亮的娃娃躺在碎纸堆里，张着双手像在乞求拥抱。
　　他问女孩为什么那么难过，那天分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童菲菲捏起铁猛的手，掌根对齐，小心合拢，笑着说：“我的手太大，只和你差一小截。”
　　铁猛将女孩的手捏成拳头翻过来比较，两个手背果真大不同，一个对于另一个而言简直是宽广无际，他说：“小得不得了。”
　　童菲菲点头笑了。
　　在她决定将心底的杨亚君和古乐告诉铁猛之后，两人莫名其妙地闹起了情绪。铁猛非常直白地将不快与嫉妒写在脸上，大热天的，猛猛地用肩膀擦汗，双手还坚持放在口袋里，一路不吭声地将童菲菲送回了家，就一直没有理睬她。
　　童菲菲17岁的时候，急切地想要和任何人做朋友，显然又失败了。她不能理解一个男生的小气劲发作起来竟然如此猖狂，不带半点绅士风度。
或许铁猛没有想象中那么柔和，就像杨亚君不比想象中义气一样。
　　童菲菲14岁的那年，似乎把不该丢的都丢了，之后果然很难再找回，这就是铁猛不懂得的秘密。
　　六
　　她与铁猛约在快餐店，他窘迫地出现时看到了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又是替她买餐，又是捏她的手，又是笑着看她吃东西，什么不愉快的情绪都清理得一干二净的。
　　他们并肩坐在下午三点开冷气的餐厅里，身边的落地玻璃干净得令人产生幻觉。喝着汽水打着饱嗝，童菲菲将脸侧向一边看窗外经过的人群。
　　铁猛喝完了汽水，拿吸管搅动冰块，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靠男子汉本该有的大度与思量在童菲菲耳边沉沉地说：“不用继续内疚难过了哈，以后你一定可以遇见一个朋友对你大声说，童菲菲，一切包在我身上!哈哈。”
　　说完，铁猛吸了一口融化后的冰水，润了润嗓子。
　　又说：“找朋友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就算八十岁的时候还没有找到，也要相信八十一岁时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他紧张地抓过童菲菲的手，两个人的指间都有些冰凉，女孩看着他笑。他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封信来丢在餐桌上，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把女孩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个皱巴巴的米色信封上写着“童菲菲亲启”的字样，字体陌生里透着熟悉。
　　铁猛的手心冒出汗来，童菲菲的手没有感受到，只听到他语调奇怪地说起这封信的由来，是一个叫做古乐的男生要求转交的。
　　蝉声随着一扇玻璃门被开启而疯狂地扩大，除此之外童菲菲什么都听不见了。
　　七
　　米色的信封似乎是经历了千山万水包括铁猛的蹂躏，才到了童菲菲的手中，所以显得如此沧桑。
　　打开后的信纸还略有保留地散发出一阵清香，不至于显得那么狼狈。已经丝毫不必怀疑这笔迹出自谁手，童菲菲开怀地笑了，阳光就算穿过树叶的缝隙再透过厚玻璃，也非常大度直白地洒在了童菲菲的脸上，将她的笑容高度曝光，像是经过了处理的相片。
　　铁猛被阳光晒爆了神经，从椅子上跳起来，手却还牵着童菲菲，渗出汗来。
　　女孩扬着信纸跳上他的脚背，踩得他畦畦叫着，双手却不得不拥抱了这体重。
　　杨亚君的信，如此崎岖地经历了时间与空间的考验，到达童菲菲的手中，书写的日期已经很久远。要搜索一个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人脉广博的铁猛像是一座灯塔，杨亚君自从发现了他，就像发现了奇迹一般兴奋。
　　但如果有机会，铁猛一定要告诉杨亚君，这件事还不值得她如此兴奋，因为从西区二街扫地的大妈，到中心花园遛狗的青年，谁都认得他，这个天生招摇的傻孩子。
　　至于后来转交给古乐，托他交给同校的铁猛，几乎是件错事，因为仅仅为此，这封可怜的信件被铁猛扣留了半年之久。
　　他牵她在夏日下午的热辣太阳里狂奔了几百米，到达最近的网吧，依据信件的内容添加了联系方式，下午3点45分，一个遥远的微笑跳到电脑屏幕上回应她，她快要哭了。
　　八
　　但有些事没有人告诉童菲菲，就将它无限扣留吧。
　　杨亚君并没有童菲菲想象得那么灿烂，事情果然没有童菲菲想象得那么简单，但对于杨亚君而言，这些终究抵不过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只是在她愿意真心原谅朋友，甘愿替她扛下过错的时候，那个朋友已经消失了。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心中央，看不到别人的步伐和境地，总爱犯偏颇的错误，多可惜。
　　好在童菲菲终于又找到幸福了，在17岁的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