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珈蓝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画卷,参天而立的松柏,古旧斑驳的城墙,以及远方天边那流动不息的云朵。意境深远,却又隐隐的给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海水重复着拍打着岛岸,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岸边,永远都有会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婆在洗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花格子衣服。偶尔,她会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来冲珈蓝傻傻的笑,露出几颗稀疏泛黄的牙齿。
珈蓝背靠着一棵粗大的松树,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四周的一切,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冗长枯燥却又不知重复做了几百遍甚至几千遍的梦境。
每次开始的时候都是在自己背后的这棵松树下睁开眼睛,然后站起身来,便看见了蹲在岸边洗衣服的那位老婆婆,以及远处那道破旧不堪的城墙。
老婆婆从来都不会跟自己说话,只会偶尔回头冲自己傻笑上几声,直到笑得珈蓝心里发毛被迫立刻向那道城墙跑去。
这次同样如此,珈蓝见那位老婆婆转过身来了,还没等她露出那几颗焦黄的牙齿,便飞快地向远处的城墙跑去了。一直沿着城墙的外沿向右走,大概半个小时后,便能看到一个木头已经干裂了的旧式大门,面朝大海,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
推开木门,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有牛羊在随意的啃食地上的青春,有鸡鸭在到处寻觅草丛里的吃食。庄园里没有人居住,珈蓝也曾试图向岸边那位永无休止地洗着衣物的老婆婆问个所以然,但无奈每次老婆婆都只会冲她傻笑,像个聋子似的迷茫于自己所问的任何一句话。
再往里走十几分钟,便会见到一排木质的房屋,门窗和地板都是由滚圆的松柏制成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刺鼻味道。每次珈蓝走进屋内,都会见到桌子上摆着的四菜一汤,牛肉、羊肉、鸭肉、鸡肉,以及一碗香香的鲜鱼汤,还有并排而立的四双筷子。花样从未有过更换,尽管每次珈蓝吃完都有想吐的感觉。
饭菜齐全,但珈蓝却永远也找不到做饭的人以及做饭的地方。
房屋的后面有一座小型的山头,山头的上面有一口长年喷涌的甘泉。珈蓝会爬到山上去喝泉眼里涌出的水,偶尔也会见到有动物过来。
一个人坐在山头上,永远也不会有人过来和她说话,珈蓝似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开口说话的本领。海风吹拂着她黑色的长发,站起身来,珈蓝便能看到这座小岛的全貌了。
太阳很快就从小岛的东方滑到了西方去了,直到下一刻沉入那海天相接的地方。而这个时候,珈蓝是要赶快回到原来的那棵松树下去的,因为只有在那里躺下然后闭上自己的双眼,才能从这个让她倍感孤独的梦境里醒来。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响传来,珈蓝睁开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粉色的被子及床单,还有身边的那个笨笨的大白兔玩具。珈蓝用右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地掐了一下,一阵疼痛感在被掐处迅速蔓延开来。嗯,是了,回到现实中来了。珈蓝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蓝儿,还不起床,你爸妈中午就要到了,我想着上午带你去买件新衣服去。”是姥姥的声音,自从三岁那年,爸妈为了工作上的深造而飞去美国后,自己便一直跟着年迈的姥姥一起生活了。直到今天,自己十六岁的生日。
“遵命,姥姥大人,蓝儿马上起床。”珈蓝调皮地冲门外喊到。
“这丫头,一听说她爸妈今天回来,看这兴奋的。”
珈蓝跳下床来,迅速地穿好了衣物,然后走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却依然不忘跟厨房里的姥姥喊话。
“姥姥,我爸妈那么长时间没回来了,今天咱们买点儿好吃的吧?”
“行啊。”
“那我爸妈都喜欢吃什么啊?”
“你爸喜欢吃羊蹄子,你妈喜欢吃牛肺。”
“嗯,那再买些你喜欢的鸭肉和我爱吃的鸡爪子好不好?”
“好。小馋猫。”
要不是看在爸妈今天回来,姥姥才不会同意买那么多的东西的,哈哈,今天中午有好吃的了。珈蓝笑着自言自语。
吃过早饭后,珈蓝便跟着姥姥上街去了。
“姥姥,我们去买上次我看中的那件衣服好吗?”珈蓝试着问到。她说的上次看中的衣服是一件花格子衣服,只是价钱太贵了,姥姥没舍得给她买。
“好,给你买。”姥姥笑着刮了一下珈蓝的小鼻子。
“还是姥姥疼蓝儿。”珈蓝开心地跳了起来。
“就会贫嘴。只要等姥姥老了不能动了,蓝儿别不来看姥姥就行了。”姥姥故意说到。
“怎么会呢?蓝儿一定好好地疼姥姥的。”珈蓝忙说到。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上次那家名牌服装店。珈蓝进去之后,直奔那件花格子上衣走去,取下来后便跟服务员说要这件了。
姥姥在一旁问:“丫头,你不试一试了?”
“上次已经试过好几次了。”珈蓝说到。
姥姥笑着摇了摇头。付了钱后,两人便出了店门。
珈蓝忽然感觉这一刻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别了十三年的爸爸妈妈了,姥姥又给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漂亮衣服,而且中午还会给自己做最好吃的饭菜。不觉在姥姥旁边低低地说了句:“姥姥,我爱你。”
“丫头说的什么啊?姥姥耳朵不好使,声音大点些。”姥姥看着低着头的珈蓝说到。
“我爱你啦。”珈蓝又说了一遍。
“什么?姥姥还是听不清。”姥姥又问到。
“我爱你,姥姥。”珈蓝突然使出最大力气喊了一句,她想这一次姥姥该听清了吧。却不料被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沉闷的汽笛声压了下去。珈蓝回头望去,却见一辆重型卡车正咆哮着向自己这边急速驶来。
珈蓝惊吓的张大了嘴巴,而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撞得飞了起来,上升,上升,然后下坠,下坠……
落地的一刹那,珈蓝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视线早已变得模糊不堪,而前方,姥姥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手里的花格子衣服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
时空仿佛搁浅了一般,最后定格的画面被无数飞速游离的光点切割成片状,絮状,最后是粉末状。然后,在漫天飘洒的粉末里,珈蓝慢慢地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但那粉末状的物质却没有随着珈蓝的闭上眼睛而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它们分明在游离,在转动,在慢慢的相互结合,像是一幅画卷,最初只是模糊的轮廓,随后便渐渐清晰开来。
是的,珈蓝终于看清了,摆在她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画卷,参天而立的松柏,古旧斑驳的城墙,远方天边那流动不息的云朵,还有一位蹲在岸边洗着一件花格子衣服的老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