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礼拜小涛转夜班,搭档小贤今晚请假,只他一人上夜班。夜里两点,小涛要去巡岗签到。他先去饭堂签到,工厂有五百多名员工。饭堂设在员工宿舍楼下,有五十平方米大小。大门在南边,东边墙上有一台彩电。饭堂一片乌黑,小涛打开矿灯,步入饭堂内。签到本挂在电视旁边,小涛把饭堂用矿灯照射一遍,确定没什么异状就径直去签到本处签字。由于保安员规定必须上班穿皮鞋,小涛虽然很不愿意穿皮鞋,却也由不得他不穿。寂静的夜里,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击地声。
这家工厂所处地区偏僻,工厂后边是一座小山头,左边是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上野草丛生,齐腰深的杂草经风一吹,发出呼呼的啸声,像是某种动物的低嗥。工厂前边是另一家工厂,右边是一条凸凹不平窄窄的马路。饭堂里所有的窗户都是封闭的,因为山头上的风劲很猛,如果窗户打开,劲风吹拽,会把窗户上的玻璃吹撞碎的。即此,山头上的风依然从四面八方的空隙中吹来。吹在小涛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现在已进入冬季,天气有些转凉。
走到签到本前,拿出笔在矿灯的映照下,刚写上日期。突然旁边电视机一声‘咔嚓’像是人啃软骨的声音。小涛猛扭头,手中的笔僵直空中。电视机并没有什么异状,小涛直盯盯地看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继续写。刚把时间写上,突觉脖子上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触动。小涛左手拿着矿灯,右手执笔,扭了一下脖子,没有回头,接着拿笔在‘值班员’一栏上写自己的名字。写到最后一个涛字时,脖子一麻一痛,像是被蚂蚁之类的东西叮咬般。
小涛啊的一声轻叫,赶紧转过身,整个人心惊地依靠在墙上。矿灯发出的一束强烈的光圈不住地跳跃着。小涛努力让自己镇定,颤抖的左手拿着矿灯把饭堂照射一遍,没发现什么东西。用拿笔的右手摸着被叮咬的脖子,有点黏黏的液体,伸出手指在矿灯光下看,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就在这时,身旁的窗户哐当一声巨响被风吹开。一股强劲的冷风吹来,小涛一颗心咚咚地跳动碰撞着,似乎想从胸腔里跳蹦出来。背上不觉然已浸湿一片,拿矿灯的手似触电般不听使唤地乱抖。矿灯射出来的光照在电视机上,发出一道苍白带绿色的光芒。光芒中朦胧中映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小涛看见,整个身子一片哇凉,像掉进冰窟里。就在小涛看去时,那个人影也拧转头来对视看他。悠然,那人影忽地消失在电视荧屏上。小涛触电般的左手又恢复知觉来,‘啪’一声闷响,左手一酥麻,矿灯掉在地上。小涛感觉到身子软软的,似乎骨头都已融化了。好想狠狠大叫几声,排泄出内心深处的恐惧。用右手捡起矿灯,灯光随着他的手在墙壁上跳跃着,像跳舞。
小涛心里紧急着默念阿弥陀佛,双腿似注满铅般抬不起来。这时风劲攸地一紧,忽地从窗外出吹来一些落叶。小涛所处位置到窗户只有一米远,那些落叶全部吹落在小涛脸上。树叶贴在小涛脸上,像胶布一般黏贴在小涛脸上。小涛顿感那些树叶湿淋淋地有一股腥臭味,像是从血液里拿出来贴在他脸上。小涛双手左右开弓慌张地抓脸上那些树叶,猛地一道强烈闪光在窗户上一闪而过,砰的一声响,电视机竟从墙上掉落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很沉闷的响声。小涛吓得又啊叫一声,那台电视机摔在地上并没有摔碎,在地上滚了几滚,正好滚到小涛的脚下。 小涛感到心脏已卡在喉咙里,身子冷的忍不住发抖,鸡皮疙瘩顿时袭遍全身。赶紧绕开电视机,小跑着跑到门口,皮鞋急促地击着地板,发出快速有节奏的‘啪啪’声。
出了饭堂的门,才感觉心脏又回到胸腔里。整件上衣都被冷汗浸湿了,外面的风更加疯狂地吹卷着大地,似乎在对事物咆哮。湿湿的衣服被风吹着紧紧贴在身上,凉凉的。经历刚才一番奇妙的事后,想到还要到宿舍楼顶签到,心里有些胆怯了。但又必须去签到,这是他上夜班唯一的任务。咬咬牙,用力握握拳头,走到值班室拿来一根警棍,手提着警棍,胆子也随之一壮。就在此时,天空竟淅沥淅沥下起雨来。雨下的不急,但雨点却很大,一颗颗砸落在地上,形成一个玻璃球大小的圆圈。小涛走出几步,几颗雨珠落在头上,感觉有些痛。
不一会儿,地面已被雨点全部打湿了。小涛踩着台阶一节一节往上攀走,皮鞋踏在台阶上,发出和踩在地板上相似的‘啪啪’声。虽然有呼呼的风声和淅沥的雨水击落地面的声音,但在这一片黑暗死气沉沉的气氛下,却掩盖不了‘啪啪’的皮鞋击地声。风的呼啸声,雨点砸地声和皮鞋击地声混合一起,小涛听到耳里,心不由为之一紧。一股紧迫的恐惧瞬间袭击大脑。
好在每层走廊和楼梯处都有灯光,让小涛为之紧收的心稍感松懈一点。宿舍楼一共有五层,走到四楼时,忽地看见401宿舍门口的护墙上放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很大个,足有一米三四长。奇怪地是,布娃娃全体呈血红色,在走廊的暗黄色的盏灯的映照下,很是怪异。小涛走到布娃娃面前,雨水经风一吹,洒落在布娃娃身上。小涛心里嘀咕:“谁把布娃娃放在这里干嘛?是洗了放在这里吹干吗?”想到这,便想把布娃娃取下来,免得被雨水打湿。刚想动手拿布娃娃,陡然想到一个问题。因为工厂所处地区偏僻,又是五金厂,厂里女孩很少,又大多是已结过婚的妇女。年轻的女孩就只几个,也都是住三楼。整层四楼住的都是男性,男人谁会玩这个,更何况这个布娃娃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小涛看着布娃娃很熟悉,像是国外一个著名女星,只是他很少看国外片,不太肯定。
“也可能是有人给他女朋友买的,或者不小心弄湿了,就拿出来吹干。”小涛心里这样对自己解释。不过,这个布娃娃看起来很是怪异。但是它遍红的全身,就让人看着不舒服。尤其在夜里,血一样的颜色,很是醒目,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更甚的是布娃娃的头,头倒是没什么不同,五官不多也不少。可能是现在科技太发达了,这个布娃娃活生生似一张真人脸。如果不是皮肤过于血红色,真让人误以为是个活人。尤其是那双带点绿色的眼睛,似乎在对小涛眨动。只是眼神里充满着哀怨与仇恨之光,一双嘴唇似涂了口红,红的发亮。嘴角向上微微上翘,看似在微笑。但多看一会儿,那种淡淡的微笑竟随之模糊起来,模糊过后又逐渐清晰起来。但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微笑,而是咬牙切齿,怒目狰狞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想扑上来撕咬小涛,小涛看着,浑身又打颤起来。雨水又下的急速一些,风劲又相应地大一些。雨水击打在布娃娃的身上,发出微微的闷闷的啪啪声。
几滴雨水吹洒在小涛脸上,小涛甩了一下头。眼前的布娃娃又恢复微笑的表情,小涛本不想多事,反正布娃娃又不是自己的。但看到布娃娃就这样被雨水淋,心里很过意不去。壮了壮胆,用警棍挑布娃娃下来。警棍刚碰到布娃娃的身上,谁知布娃娃的头竟随之从身上掉落下去。小涛吓的身子一哆嗦,警棍掉落在地。一颗心在胸腔里猛烈碰撞着,强力让自己镇定,努力不让发酸发软发酥的双腿倒下去。头皮的麻木,让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不知茫茫然站了多久,待大脑慢慢反应清醒过来,小心地走到护墙边,伸头往下看。奇怪,那个布娃娃的头不见了。楼下光秃秃的地板被雨点击打起一个个水坑,那个布娃娃的头就是不见踪影。赶紧退后两步,一扭头,看到布娃娃的脖子,那脖子红红的似血肉一般,只差没有像真人那样流血出来。小涛有种想狂叫的冲动,一股莫有的恐惧从心底传出。心脏已卡在喉咙里,咳嗽一下就可能把心脏吐出来。
哪里还敢去签到,鼓舞出一丝勇气,狂奔下楼。一口气奔到值班室,值班室设在厂房下面。厂里没有夜班,整栋厂房只有值班室一处亮着灯。坐在座位上,一颗心才慢慢从喉咙里回落到胸腔里。雨还在淅沥地下着,窗外一片黑沉,整片大地似乎缺氧一般,小涛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混合着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到桌上。喘了一会儿粗气,双手紧紧握起拳头,此时耳朵听到的除了雨水声、风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还夹杂着有人走路的声音。脚步声音甚至比雨水击地声还清晰,脚步声不急不慢,似正常步行。
听鞋子落地的声音,走路者应该穿的是皮鞋或高跟鞋。偏那脚步声太过清晰,啪啪的声响仿佛就在窗外来回走动。一步步的声音隔着窗户毫不保留地钻进小涛的耳朵里。似受惊的老鼠发现猫咪的味道,用充满恐惧的眼睛扫视四周的黑夜。窗户有一处还没关上,此时的他已没有胆量站起来去关窗户。而那处没有关起来的窗户就在他对面,眼前的黑暗隐隐呈现出那个全体通红的布娃娃。那布娃娃缓缓向他走来,不,不是走,好像是被很细的线吊起来慢慢提着它移过来。小涛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几乎夺眶而出。他不由地用右手抓紧衣服,左手狠狠地按住心脏部位。心脏的强烈跳动震的左手跟着上下起伏。忽地一阵风吹来,那布娃娃已站在窗户边上。布娃娃还是那布娃娃,只是一双眼睛依然不见了,黑乎乎的两个血窟窿流下几条血流布遍全身。嘴唇微微一抿,像是对小涛抛媚笑,突然小嘴一张,撕裂变成一副虎口狼牙,说不来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