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路灯昏暗，将整条校园小径照得蓝幽幽的。头顶树影婆娑，远处人影飘忽，独自回宿舍的刘亚一阵心悸，微垂首，脚下，所有黑影像得到号令般齐刷刷汹涌而来——
刘亚吓得哇啦一声，朝着宿舍楼撒腿狂奔。上楼、开门、关门、开灯，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瞬间，温暖的灯光流泻一室，紧靠门板浑身僵硬的刘亚这才小心翼翼地长出口气：终于，回来了；终于，四周又一片明亮了。
人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三个月了。小苑死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曾经胆子很大的刘亚开始怕黑，总觉得幢幢黑影中有什么在拼命挣扎，将将要一跃而出；曾经很健康的刘亚开始耳鸣，独处一室时总听到窃窃私语和扑哧扑哧的嗤笑声。嘿嘿嘿嘿～
独处一室……想到这儿刘亚心一慌，瞥到睡在门边下铺的舍友陈军，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倒进自己的柔软床铺，快速奔跑加上精神紧张，刘亚累得微阖上眼睑……朦胧中有什么在眼前飘？芝麻般黝黑亮泽的长发啊，那穿过指缝的顺滑手感，那绕在指尖的柔软青丝，小苑？是的，是小苑最引以为傲的乌丽长发。
青丝飘飞，露出一张带笑的素净容颜！好熟悉的微翘睫毛、好熟悉的细长眼眸、好熟悉的粉嫩的上弯的唇！是谁？这是谁？
“刘亚，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张脸微笑着，“我是你的小苑啊，你发誓最爱的小苑啊——”
对了，是小苑，他的女朋友许苑！刘亚高兴地奔过去一把搂住，他好想她啊，似乎、似乎他很久都没见到她了。
“刘亚，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怀里的小苑轻喃。
“日子，”顺着满手的乌黑长发，刘亚思索一下，恍悟道，“记得！记得！你的生日嘛。”
“对，我的生日，”怀里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记得。我们约定一年后的今天，一定要在一起，无论两个人在世界的何处、距离有多远，都要互相找到对方……因为因为我们我们要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刘亚越说越觉得不对，渐渐结巴起来，小苑、小苑不是已经……半年前已经……
“是啊，所以我来找你啦，即使……你对不起我。”怀里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仿若自千万里外传来。
顷刻，恶臭扑鼻，刘亚垂首一看，满手的黑发瞬间变得枯黄，手一动，簌簌而落！刘亚吓得一把推开许苑，入眼的竟是一具半腐的干枯尸体！
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黑洞，衣物碎片随着腐肉蛀虫啪嗒啪嗒地砸在宿舍水泥地上！僵尸缓缓前进，扁瘪的嘴部吐着含混字音：“我的眼睛被鸟啄走了，我的肉被野兽撕咬过，我的骨骼被雨水浸泡的不成形……我恨你，恨你害死我！可我，我依然日日夜夜思恋着你的拥抱，你的温暖拥抱啊——”枯尸向前迈一步，张开双臂。
“我、你不是我害的！我只是没有抓住！只是没有抓住！啊～～～～”刘亚抱着头大叫。
周遭的一切被黑暗吞噬——
“刘亚！刘亚！快醒醒！”陈军的声音。
刘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同舍的陈军，原来是个梦，只是个噩梦罢了，小苑没有回来，小苑没有来索命。
一切只是梦罢了。
“刘亚，你没事吧？”陈军关切道。
“没，做了个噩梦。”刘亚甩甩头，看向日历，的确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和女友许苑一起参加学校的登山活动，小苑不期然发现让刘亚获得出国学习机会的优秀论文是刘亚从网上买来的。小苑同他大吵起来，非要他向教授老师坦白道歉。真是个幼稚女孩！一旦学校知道，他的下场很可能是全校通报、开除学籍，那他的十年寒窗不就全完了。刘亚当然不会同意这么幼稚的想法，可小苑大喊‘你不去，我就去’！刘亚吓坏了，拼命地安慰女友，可死脑筋的许苑只是激愤地阐述什么做人道理。两人吵了一路，快到山顶时，激动的许苑一脚踩空，刘亚连忙探身拉住她的手。趴在地上，瞅着下方小苑的惊慌眼神和终于闭紧的嘴巴，刘亚烦躁的脑子里忽闪过一个念头：死人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于是鬼使神差的，刘亚松了手……同去的人都看到了，是小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他只是没有抓住她。
他只是没有抓住她。
他真的只是没有抓住她。
望着日历，刘亚叹了口气，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下个星期他就能去国外了，加利福尼亚的灿烂阳光会扫走一切阴晦的。
一个红色圈点标记引起刘亚的注意，１８号？这个月的１８号是什么日子呢？他为什么特意画了标记呢？是……小苑的生日！
“今天，是１８号？”刘亚颤声问。
“对啊？你不记得了。”陈军回答，声音变得飘渺。
“陈……”刘亚转首，吓得僵在原地，哪有什么陈军！他面对的是数十张灰白的脸！一张张贴在窗玻璃上的灰白脸皮！
看不出是谁，因为轮廓已被破坏，只是平贴在窗口的脸皮！！！
“你杀了人～”一张脸皮咧嘴道，是小苑的声音！
“你杀了人～”另一张脸说，还是小苑的声音！！
“我不会原谅你～”又一张脸说，“遵守约定吧，和我一起走！”依然是小苑的声音！！！
哈哈哈哈——所有的脸皮一齐狂笑，笑声在宿舍里来回震荡，哈哈哈哈——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只是没有抓住！我只是没有抓住！”刘亚抱着头大叫，双膝咣地跪向地面，“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松手，原谅我！原谅我！”
什么柔柔的扫过战抖的颈子，是小苑的长发吗？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我们约定好的。要从此永远永远不再分开——”小苑的声音在刘亚头顶响起。
啊——————刘亚不可抑止的尖叫。
四周漆黑一片——
“刘亚！刘亚！快醒醒！”陈军的声音。
刘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同舍的陈军，原来是个梦，只是个噩梦罢了，小苑没有回来，小苑没有来索命。
一切只是梦罢了。
“刘亚，你没事吧？”陈军关切道。
“没，做了个噩梦。”刘亚甩甩头，看向日历，红色！１８号上标记着他自己画的红色圈点！是的，今天就是１８号！小苑的生日……
刘亚吓得猛一回头，陈军仍旧好好地站在背后。
“刘亚，你没事吧，咱们宿舍的玻璃……”陈军说道。
“玻璃！”刘亚猛转头看向宿舍唯一的窗户……数十张灰白的脸！一张张平贴在窗玻璃上狞笑的脸皮！！！
“鬼！鬼～～”刘亚吓得抱头哀号。
“你还做梦呢，”陈军推他一把，“你仔细看看，哪儿有什么鬼？”
刘亚吸口气镇定心神，凝神向窗玻璃看去，根本没什么灰色脸皮，是灰尘，是很多的灰尘，猛看去还真像是一张张脸皮。
“可恶！”刘亚气得抓起抹布冲向窗口，“这玻璃太脏了！”
“等……”陈军在他身后高喊。
我擦，刘亚跳上窗台，拿着抹布使劲向窗玻璃按去，玻璃消失了！失去重心的刘亚脚一滑，摔向窗外——
黑暗！四周全是黑暗！
第二天，全校广播了一起意外事故：XX系学生刘亚昨夜自五楼坠楼身亡。当天下午，该男生宿舍的窗玻璃在舍友打闹时不小心被砸碎，因一时没多余玻璃，打算第二天再安装。当晚十点，舍友来不及通知的刘亚爬上窗户擦玻璃，不小心坠楼身亡。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