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故里,望着低矮破旧的老屋愈发的萧条。心却搁浅在这个荒芜的院落。老屋的屋顶已不再平整,有好几处都已经凹陷下去很多。有几块塑料膜覆盖在上面,也已经风化成一条条了。屋顶上面淮草经历几十年风雨的洗礼,黑黝黝的,有些也已经腐烂了。 把父母接走后,老屋长久没人居住。父母还时常牵挂着那座老屋。父亲看着破旧的还有露着天空的老屋,很是心疼的。好心的邻居提醒回来的我们:“找个时间,大家帮忙把屋顶翻修翻修。” 父亲一脸苦涩的笑道:“哪里还能找到这淮草呀?” 这一问,勾起了孩童时期的记忆。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记忆中村后面的那片淮草地。 那是村里还很穷困,家家户户都是茅草房。村后是好大好大的一片低洼地,村民们为了不让那片土地荒废着。集体保留了生命力极强的淮草,淮草结实耐沤,做房顶寿命长,收割起来的淮草就成了盖新房,修整旧房的必需品了。可对于我们孩子们,那片淮草地成了我们梦想中的天堂! 那片淮草地的四周是蜿蜒的沟壑,清清的溪水,浮动的水草。小时候去学校时,会经过那片淮草地的大路。孩子们为了抄近路,也为了显摆自己能跳过那些窄窄的小溪。就寻找小溪的最窄处,先把书包扔过去,挽起裤腿,退后几步,来个短距离的助跑。“砰砰”双脚落地,跳过去了。要是屁股落地,十有八九就会落进溪水,鞋子湿了,还好裤口不会弄湿的。 翻过沟壑的我们是不会走那片淮草地头的小路的。都会从中间穿过那片淮草地,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到学校。现在想想,那里面还蕴含着数学原理呢。久而久之。那片淮草地的对角走成了一条笔直的小道。正印证了鲁迅先生那句:“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村里的妇女们是不让自家的女娃经过那片淮草地的,也会常常呵斥我们男孩子经过那里。由于上学的路途远,因为那些女娃上学的时候是会和我们一起的。她们是不敢跳过那条小溪水的,时常就会落水把鞋子和裤口弄湿的。 每逢雨季来临,溪水涨宽些了。我们就会天天瞅着水能多流走些,再寻到一个能适合跳过去的地方,这个时候是我们回家挨骂最多的时刻,时常就有哪家孩子就会掉进小沟。 春意盎然,莺飞燕舞,那片淮草地焕发着生机!一大片绿色的地毯,小沟边野花绚烂,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紫的……姹紫嫣红,空气中弥漫着清香的气息。这些花朵就成了女娃们的最爱了,扎起一簇簇。时常弄些插到小小的墨水瓶里,放些清水,美美的可以多养活几天。她们会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嗅嗅那股淡淡的清香。 我们男孩子是不会羡慕她们“沾花惹草”的那些行径的。那片淮草地成了我们上学或放学时牵挂的地方。在那片绿绿的青草地里,可以找到一种尖尖的毛毡。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它是我们零食的来源。那时少见水果,糖果饼干更是稀罕之物,即使手里有一毛两角的票子,我们也能用于购买纸笔等学习用具,不敢挪作他用。于是,嘴馋的我们,只能把自己的眼睛放到到广阔的大自然中,而毛毡之类的植物嫩茎,就成了我们的猎获对象。它也是我们在女娃们炫耀的资本的。她们跳不过那些小溪是没有我们采摘到的多的。 那个时候,只有我们村后还有那片淮草地。学校的伙伴们是羡慕我们村的孩子们有这种可口的零食吃。 上学的时候,早早吃口饭。跳过小溪,揪毛毡。瞅上一棵丰满粗壮的毛毡,就立即下手,迫不急待的捏住微红的叶尖,剥去一两片绿色的叶衣,轻轻一抽,只剩下银亮乳白的嫩穗,赶紧送入口中,生怕晚了,就成了同伴的囊中之物。毛毡有多好吃,倒不记得,记忆中或许还残留着毛毡入口的满嘴清新,缠绕着混着青草味儿的香,袅绕着舌口生津的甜,但和伙伴们争抢到了毛毡的喜悦,却常忆常新。揪抢着毛毡,也没有到上课时间的观念。当远处传来恍惚飘渺的铃声,一溜烟,拔腿就跑。边跑边把到手的毛毡塞进背后晃晃荡荡的小书包里。 只可惜到校了,上课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只能向老师撒谎来防止被挨骂。掏出课本时,还瞅瞅自己争抢到得胜利的果实。下课的时候,就会拿出分给要好的玩伴。也有嘴馋的女娃羞涩地要上几个,也只好分给她们。这下就会惹麻烦了,其他同学就会伴着鬼脸背后乱取笑的:说那个女娃看上你的。 直到有一次读到诗经《邶风?静女》记载着这样的句子: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汝)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汝)之为美,美人之贻。将这诗句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是:姑娘文静容貌俏,送我一株嫩毛毡,红色小草闪光彩,我为美女而倾倒,放牧归来赠毛毡,毛毡洁白美得奇,并非毛毡多美丽,美人所赠含情意。毛毡美,原始而纯真的情谊更美,情人之间,若有真意,毋需宝马香车,一棵普通的茅草,也能情意切切,天长地久。彤管就是家乡的毛毡,还真没在意毛毡在上古时期是个传情达意之物,现在回味童年时的那些话题,会意晚已,乐哉乐哉! 放学铃声响起,心已飞到那片淮草地。母亲们知道我们这些孩子,为了揪毛毡会耽误吃午饭的。早早站在村后,大声呼喊着自家的孩子早点回家吃饭的。还是会顽皮的跳过小溪,情不自禁的瞅瞄到一颗大大的毛毡,一弯腰揪起,还不误走着。 渐渐成长的淮草,把那片染成了一大片绿色的海洋。我们的身影淹没在草丛中,我们小孩子独自一人走进里面,心里有一丝胆怯的。心有余悸的记得,大人们经常讲些那片淮草地奇异古怪的故事。那时的医疗条件不好,听到谁家的小孩不幸夭折了,往往大人们就说把那些死孩子扔进那片淮草地了。听着,心里挺害怕。我们倒没有看到谁家扔的孩子,可死猫,半死不活的狗娃子,死猪娃子很多很多。 期盼连续阴雨天,虽上学的道路会变得泥泞不堪。行走在那片淮草地却是挺轻松的,没有泥对脚上鞋的牵绊。重要的是那片淮草地里生长着一种地衣。薄薄的、滑滑的、嫩嫩的,属于真菌类,极富营养。那片淮草地变成了妇人们争抢的情景了,不亚于我们抢毛毡时的热闹。 那时家境都很贫穷,脚下连一双胶鞋就没有。母亲们为了改善伙食,就会赤脚在那杂草丛生的那片淮草地上捡拾地衣。地皮是我们孩子餐桌上的美味。地衣清香爽口,又嫩又滑,就是清洗特别费劲。所有的困难都不会难道母亲们,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把地衣淘洗干净,做成可口的美食。 我有几次赤脚跟在母亲的身后捡拾地衣,杂草乱刺痛痛的扎在脚心。望着母亲站在溪水里不厌其烦淘洗的情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直到回家用清水多次再冲洗,用少许的油滴,煸炒辣椒大蒜,放些盐粒,大火煸炒,地衣就成了口中的美食了。 我清楚的记得母亲那次捡拾了很多很多地衣。在淘洗的时候,有一个沿村叫卖的叔叔,稀罕这种地衣。也想回家让自己的孩子能常常地衣,非要用钱购买母亲清洗后的地衣。善良的母亲没有要他塞过来脏兮兮的两元钱,而是给他装了半化肥袋子。我眼馋着看着那个两元的大钱,可母亲始终还是换给他了。我当时不明白,非亲非故的为什么给他,并且拿那钱买火柴,足够家里用上一年的。望着那位叔叔的微笑着离去,心里挺埋怨母亲不给我挣回那两元钱。直到后来家庭困难,母亲走到别人家的门口,才真正懂得人与人之间善良的一面。 秋风乍起,落叶飞舞。淮草的樱穗如芦花一样随风飘荡、起舞。草丛隐藏着云雀、麻雀等鸟儿的巢或者野兔的穴。一阵风吹过,叶儿或草发出“沙沙”的声响,鸟儿们即兴“唧唧喳喳”地唱。那片陪伴着我们欢笑的淮草渐渐老去了,黄黄的杆和叶。用棍子轻轻地敲打淮草,里面飞出成群的蚂蚱。折一根淮草,把捕获的蚂蚱窜起一串来,拿回家去放在烧饭后的余灰里。拔起黑乎乎的蚂蚱,一股烧焦的味道。还是会津津有味的吃着这种野味! 累了,躺着草丛中,看天空漂浮的云朵,听耳边小虫的吟唱。一种怡然的心情油然而生。那片淮草就成了我心中美丽的大草原了。成群的小伙伴在里面捉迷藏,欢欢喜喜的,忘记了成长过程中的烦忧。 无意中发现了那片淮草地中有一个小坑,浅浅的水面上翻着水泡。里面肯定有小鱼存在的,那种惊喜无法言表。甩掉上衣,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悄悄地溜下去。嘿嘿……果然弄到了十几条小鱼儿了,用淮草从鱼嘴穿过鱼鳃,一串长长扭动的小鱼串掂着欢欢喜喜的回家去。可心中有种胆怯,严厉的母亲是不允许我下水捉鱼的,看到一只手掂着泥鞋,一只手拎着鱼儿。母亲还是板着脸色,先是呵斥一番,担心水深,其实那个时候的溪水已经没有很深的。看到这意外的收获,倒也看出一种窃喜。可母亲问起出去时穿的上衣时,才发觉竟然把衣服忘记在那个小坑边了,一撒腿,赶紧找寻衣服去了。 秋收结束的时候,劳累的人们还是不是疲惫地收割起淮草。简单晒凉下,垛起来,以备作自家盖新房修整屋顶所用。望着收割后那片荒荒的草地,心里期望着明年那片淮草地还会带给我们的欢喜。“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还是给你父母盖座新房吧!哪里还有这样的老房子了。”一语惊醒思绪中的我。父亲还是执拗的不让盖了,还是修缮一下吧! 现在的人们为了生产更多的粮食,那片淮草地早已被开垦出来,成为人们的粮仓。淮草地不再存在,地皮也不再存在,鸟儿兔儿也离开村庄远去。富足起来的村民住上了楼房,淮草房远离了人们的生活,成为遥远的过去。淮草,也在人们的视线中渐渐淡去…… 留在记忆中儿时的快乐,淹没在繁华的霓虹灯下。对老屋的回忆,也遗失在现代的水泥楼宇之间。 回到了老屋,一种心的停泊!屋顶的淮草诉说着太多太多童年的过往,渐渐地也懂得了父母时常惦记的这座老房子!承载着无数他们的悲欢离合,让这座老房子还是多停留些时间吧,给心灵留一个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