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我和几个朋友一起看了《女朋友 男朋友》,这是我第二次看这部电影。今天下午跟其中一个人在咖啡馆谈到这部电影,他喝点小酒有点颇感慨的跟我谈他的心得。我其实对于他的那些『颇感慨』有点难以理解。从知道这部电影加入了『同志』的元素,到后来在一起讲座听到一个台湾电影学者提到这部电影,再到不顾熬夜的看完它,说真话,我是对这部电影有点失望的。我也期待它能如同当年让台湾蜚声世界的《悲情城市》(侯孝贤)、《一一》(杨德昌)、《喜宴》(李安),甚至本土化一点如同《海角七号》(魏德圣)、《赛德克巴莱》那样,我却看到兵荒马乱的历史背景并没有能撑得起这部电影,看到的更多的是『你我』。 《蓝色大门》: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为了写这篇,我特意昨晚熬夜又把易智言的《蓝色大门》翻出来看了一遍。台湾一度是华语流行文化的策源地。从爱情这个具备普世性质的问题入手,让少男少女们把手中的钱拿出来,心甘情愿的,含着笑又带着泪。有人曾经讨论为何为何台湾电影中涉及青春的电影如此之多,似乎要把『青春是糖,甜到哀伤』这样的意境反复咀嚼,扩散到极致的状态才肯罢手。 某节电影课,来自台湾政治大学的一位老师梳理了一下可以代表台湾青春电影的几部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代表作,分别是《蓝色大门》、《盛夏光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还包括:《一页台北》、《星空》、《海角七号》、《艋舺》以及《LOVE》等)。在这些电影中,大多数的电影都涉及到怀旧,即对于已逝的不可回的岁月的怀念,然而也以怀旧为载体,记录了台湾几十年来翻天覆地的变革,这其中包括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等各个层面,当然其中还包括一些经典的集体记忆,如台湾人永远不忘的921大地震,在《盛夏光年》以及《那些年》中都作为非常重要的段落插入到电影的情节推进之中。 然而在所有的这些台湾青春电影中,我的心头好却是《蓝色大门》。如果从视听语言的角度去看《蓝色大门》,也是挺有玩味的余地的,当然我大概十年前看《蓝色大门》却主要从小清新的角度去体味青春期里面的暧昧和疼痛,对于视听语言并没有太多的体验。昨晚看才认定《蓝色大门》的配乐是别出心裁的,而光线(阳光、灯光)等的运用也可谓匠心独到。我一直说,台湾几乎不可能有超越《蓝色大门》的青春小清新式的电影了。事实上,这部电影虽然没有得到国际大奖,甚至没有受到台湾本土的金马奖的垂青,但在更加实质的意义上,易智言导演为台湾青春电影定了调,而且捧红了桂纶镁与陈柏霖两位演员。在这点上,我想易智言导演再也没有超越《蓝色大门》的作品。2005年,易智言携陈柏霖、范晓萱等赴日拍《恋爱地图》,再也没有《蓝色大门》的韵味。 《蓝色大门》中,孟克柔以为接吻就能测试自己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失恋后的孟克柔问母亲『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她母亲有点不耐烦的回答说:『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啊。』并没有多少解释。从女儿年纪活过来的母亲显然觉得女儿所经历的煎熬不值一提,当然她可能从来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喜欢一个女生。 最后张仕豪说:『总会有什么留下来吧。留下来什么,我们就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然后换成张仕豪的花衬衫飘远以及孟克柔的旁白:『三年,五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是变成体育老师呢?还是变成我妈?』 骑名牌单车,在海边看到拣水瓶的阿婆会把水很快喝完然后把水瓶送给阿婆的张仕豪每天晚上会去孟克柔家的水饺店吃晚饭,而单亲家庭的孟克柔则挣扎在生存的边缘,以最青春无敌的梦想来经历属于她的青春期,她喜欢班上一个女生,受了委屈会为她出头,当然失恋了也会躲起来哭,含泪在墙上写『我是女生,我喜欢男生。』在孟克柔与张仕豪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性取向。 当然,易智言导演非常巧妙的向在富庶年代蜜糖中长大的一代提问,没有了紧张的政治压制与道德束缚而成长于流行文化与爱情谜题中的一代,『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回答:这样的大人 2012年,我开始写『28岁说』系列。2010年我硕士毕业,2011年初经历了分手、回京、重回学校等事件后,我有一种仿佛又回到毕业前人生的错觉。但是28岁的人生却并不平坦。我相继担当了2次伴郎,上几周还回家奔丧。其实,28岁最大的体会是,『青春期』时代的人生突然间就崩塌了。真的就好像是在刹那间,你发现周遭的朋友的生活都在发生着变化,他们进入婚姻阶段,当爸爸,买房买车,更加事故更加疏远,亲人也再不是你觉得每次回家都会安详的坐在原地等着你。仿佛你一不留神,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个时候我经常会在心底暗自嘲笑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青春,心底还要有点抱怨,原来在很多年之后我们就变成了『这样的大人』。 电影的后半段,从青春期式的自恋与疼痛中抽离出来,不再迷恋青春本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青春正是由于其短暂,不可回望不可复制,才显得如此让人着迷。三个人在成人之后分别在有了自己的位置。有人专职小三,有人兼职小三,似乎没有一个人过的幸福。 在同学的盛大同志上,张孝全与桂纶镁再度联系上。其实在现实的空间中,桂纶镁、凤小岳与凤小岳的正房、以及gay蜜都有相交。只有张孝全一个人躲在自己的空间之中,远离尘嚣,默默的隐忍的踩着地上的结婚戒指,然后继续的专职做着小三。张孝全与桂纶镁是电影中平行的两条线索,是彼此的镜子。这也是他们各自终于决定从自己既定的旋转轨道决定抽身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看到的完全是自己的样子。 成年后的凤小岳供职于政府。在政治气氛紧张的台湾时期,他在学校办校刊,不惜与教官顶撞来传达自由民主的思想。在集会期间,他也是积极分子。我也认识几个当年的积极分子,看到他们现在的猪头样子,我真的也很想去问问他们,这是当年你们绝食抗议不惜牺牲生命而想要换来的未来吗? 在几乎已经实现了自由民主的台湾社会,凤小岳却选择了犬儒主义。 在终于摆脱了经济的束缚的青壮年时期,凤小岳却选择了将自己的真爱培养成专职小三。 桂纶镁和张孝全呢,两个人仍就如同风中的陀螺无力旋转,直到他们认定的生命状态不可持续。 这一部分是导演杨雅喆对于易智言问题的尝试性回答。你看吧,不管我们多么用力的去挥霍我们的青春,纯粹而真挚的感情多么值得歌颂,可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法治昌明物质富裕的年代,我们却变成『这样的大人』。 这样的大人的好坏是非是经不起推敲的。After all,我们只是变成了跟『大人们』一样的『大人们』而已。 我倒是很想问问他们,那样的青春是不是直接扔掉好了,还不如没有经历过。当然,我也想问问那个年代的『我们』,我们会如何回答? 同志与旁观者身份的独白 台湾老师提到这部电影的时候说对于这部电影非常期待,尤其,台湾电影在经历了侯孝贤、杨德昌时期的全盛之后,一直在寻求未来台湾电影的文化传承。魏德圣近几年表现不俗。而杨雅喆这个生长于80年代的导演,跟前几代导演的视阙确有不同。当然《女朋友男朋友》最终也确实不负众望,桂纶镁最后通过这部电影拿到了金马奖影后。 张孝全这个角色是其中很有意思的角色。他总是担任主动退出的角色,默默奉献,隐忍克制。当桂纶镁的母亲给钱不够的时候,他偷偷补上。当心爱的男人喜欢最好的朋友的时候,他拱手相让。甚至为心爱的男人吃苦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不主动不放弃,也不追求所谓的功名利禄。 张孝全涉及同志题材的电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今他已经年近而立,身材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青春美好。他饰演的角色作为电影的一条主线,却承担绿叶的功能,一直以『爱情』的名义承担受难者的角色。而在电影中,他似乎一直是一个旁观者,并没有任何参与者的主动感,主动退出机制发达,也因此显得更加让人心疼。 我个人对这个角色的认同更多,可能更多地也来源于越来越对很多事情感到力不从心,或者兴趣衰减。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忠于感情,也无法选择犬儒状态而主动投奔物质生活的诚实善良可信重情义的人,最后的生活可能最终就是一个loser的状态:大龄、单身、同性恋,还要独自抚养两个女儿,女儿还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其他的要提到的是电影的视听语言。我们看到的流光溢彩的画面,但是我们看到大陆电影对于那一段岁月的呈现基本上是『灰暗』处理,这是两岸不同的创作视角。而作为90年代前后冷战格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部电影也将当时的台湾的状况进行了梳理,这在电影文本中的功劳不小。因为我们不仅看到有人的热情,当然还有酒精,有诗,还有流行音乐。从一定意义上而言,这些才是90年代前后学生们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政治问题在电影中偶尔涉及,尤以香港电影为甚(《蓝宇》,关锦鹏;《蝴蝶》,麦婉欣;etc),其中还有不少讨论同性恋身份等。但是很少有这样的一部电影,可以把个人成长插入到国家大事的层面去讨论具体的人性,视角是如此的接地气,如此的气若游丝,又没有超越电影本身所能负载的主旨。 最震撼我的一个镜头是桂纶镁买花的镜头,车窗中我们看到他陶醉的脸,张孝全跑过来,紧张的车装摇下来,我们看到凤小岳的脸。这样的相见在张孝全看来是如此的不可预料,在三人的关系中如此的突兀,而在剧情的把握上又是神来之笔。这一幕过来的时候,我眼泪横流,这才是人生真实的状态。 青春不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而是一种状态。所以也许我们并不是在经历层层递进的人生阶段,我们只是在不同的状态之间流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