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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灵

楼层直达

赵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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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兵马大元帅

举报只看楼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3-03-30 0

左手捂着脸，慢慢渗入的刺痛，渐渐浮肿起来的脸颊，心中却不曾有任何起伏。静静望着面前那个举着手，依旧没有放下的女孩，我的眼光淡淡如水。　　“为什么？”她掩着脸，像是她才是那个被人摔一巴掌的人，哭泣。
　　我没有言语，只是心中很低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我不甘心，但是却又不得不甘心。我……我不如你……”那哽咽的声音，叫人心疼。
　　我向前，举起手，轻轻抚在她头上，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溢出，“别哭了。”
　　“对不起……”在那强烈的哭泣中，她的头靠向我的肩膀，“其实你更辛苦，只是……”
　　“我知道，”我怅然道，“我能忘记，你也能。”
　　说着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在悸动，我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怎么能忘，那样刻骨铭心地……
　　“我是真的喜欢他啊……”抽泣着的她，很柔弱。
　　“你还有机会，不像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能重新开始。相信我，他会爱上你的，你是个值得爱的女孩，你很优秀……”
　　就那样，我带着伤，安抚着另一个受伤的女孩。说着那些真的，假的，虚幻的话……
　　恍恍惚惚地，走向校门，抬头，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眨了眨眼睛，对自己说着，那只是幻觉，然后继续走着。
　　“絮……”在我即将擦肩的时候，我的手臂被拉住，我一愣。那是多么熟悉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却又是那么不真切。
　　缓缓转过身，端详着面前的男孩。他瘦了，苍白的脸颊，眉目间，尽是痛苦和疼惜。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的思绪许久不能运作，略一抬头，看到对面竟飞奔来一辆车，用力一推。
　　他脸上慌张，我只是淡笑，身上忽然一阵飘摇的感觉，所有的声音霎那消失。
　　在我的一丝还没有远离之前，耳边似乎很模糊地传来一个声音，听得越来越不真切。
　　一切结束了，这是我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耳边的呼啸，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显得吵杂起来。我想要掩住耳朵，可是全身不能动弹。
　　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晃眼的光束，让我的脑袋更加沉重。
　　“水……”仿佛千万斤石头压在我的喉咙，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喊出……
　　恍惚中，好像有人轻轻撑起我的身子，唇边，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水的味道……我贪婪的喝了几口，由于太过于猛烈，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个小手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心绪渐渐平息。鼻尖，似乎闻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檀香味道，不及细想，人已经沉沉睡去。
　　不知道谁了多久，脑子渐渐不再混沌，只是心中竟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我不敢睁开眼睛。
　　在我的记忆中，我见到的最后画面，是我被车撞到之后，面前的他，那个震惊的表情。如果，我还活着，我应该是在闻着那讨厌的消毒酒精的味道。但是那股淡淡的檀香，却萦绕不去。
　　身上有些许酸痛的感觉，但却不是被车如此撞击后那种支离破碎的痛。
　　依旧不想睁开眼睛，耳边，是那鸟儿的鸣叫。
　　也许，我就是那鸵鸟。不想面对，所以将头埋入沙漠。现在依旧如此，我，也许，累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睁开眼睛。
　　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雕木的床，身上盖得棉被，一摸，竟是如此滑顺，按按身下，那绝对不是寄宿生活最无奈的木板，或是家中那舒适的美的梦。
　　想要撑起身子，却不期然地，一阵眩晕。
　　“小姐……”
　　抬头往声音发出的方向，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个称呼，第一反应，就是她是在叫我。
　　那是一个约莫13，14岁的小女生。稚嫩的脸颊，头上，几个简单的云鬓，活泼俏丽，但是脸上，尽是掩盖不了的忧心。看她的服饰，我的头就更痛了。抬手，按着太阳穴，揉了几下。
　　“小姐，你终于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忧心忡忡的语气，但是那种纯粹的关怀，让我在瞬间舒缓起来。
　　脑子中一些破碎的画面，一股脑地涌入。
　　“晓荷，我没事。只是刚醒，有些晕。”我读着脑子中的信息，沉沉地叫出了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晓荷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那就休息片刻，”轻轻帮我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我，昏迷了许久？”
　　“嗯……”晓荷点了点头，“整整3天了。”
　　我只是轻轻笑着，有些风轻云淡。原本，我是不准备醒来的。在我的身子被撞飞的瞬间，我希望自己能够灰飞烟灭。但是，却为什么又活下来了？
　　我，不是个坚强的人。至少，我没有坚强到能够了断自己的生命，所以，那个瞬间，我竟以为那是我的契机。
　　在我晃神的时候，晓荷早就盛了一碗粥，坐在床边。
　　“我自己来……”我想要伸出手，却惊觉，原来多天的昏迷，已经令到这副身体如此虚弱。举起的手，不可见地在颤抖。
　　只能任由晓荷一口口将那温热的稀粥喂入，心中有些许怅然。
　　再次闭上眼睛，脑子却在不停运作，捋着那原不是我的记忆。
　　邵府的七小姐，名唤邵恬，年芳15。家中仅剩她和另一个名唤邵蔷的六小姐待嫁闺中。其实邵家人丁不是很兴旺，几个少爷小姐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现在嫁人的嫁人，成家的成家，家里就益发地冷清起来了。
　　对于邵家的情况，我也是有些迷糊。感觉，邵恬似乎有意将自己藏在邵家的光芒之外，也不想得到些什么。似乎，是单纯的懦弱，但是，却又似乎有着一种决然。
　　空白的人生，纯白的纸。那仿佛已经是在描述很久以前的我……
　　照常晓荷的侍候下，咽下那苦涩的中药，然后就继续休息。
　　毕竟我在这个地方，曾经有着最久的亲密接触的，出了我躺着的床，我枕着的枕头，就是我身上盖的棉被了。就算是年轻，骨头也早酥了。
　　悄悄起身，在这个房间走了几步。
　　房间，小而雅致。一张书桌，上面依稀还有些凌乱。走近一看，上面铺开的一张宣纸上，那秀美的字迹。心中暗叹，原来这七小姐还是个才女。
　　窗口，正对着花圃。姹紫嫣红的花，竞相开放着，煞是美丽。
　　床头点着檀香，那若有似无的气味，在昏迷的时候，确实宁神。仔细一闻，原来竟是……
　　眼光一转，被化妆桌上的铜镜掠夺了思绪。轻拍着脸颊，那有些陌生的触感，有些感叹。
　　坐定之后，望入铜镜。一瞬间，呆滞在那了。
　　看到那镜中人，脑子中马上浮现一个四字成语。不是沉鱼落雁，不是闭月羞花，而是红颜祸水。
　　美丽，却不精致，带着些许的虚浮，带着一丝娇弱。也许，在现代，总是需要独立，很多时候，失去了撒娇的意愿，眉目间，也就刚毅起来。眉头轻瞥，眼波流动，不需一个言语，就已经动人心魄。
　　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的样貌，是危险的。所以，七小姐才会溺水吧，虽然记忆模糊，但是依稀感觉当时有人在背后退了一把。
　　“小姐，怎么起来了？”不觉，晓荷竟已经推门进来了，“快回床上休息。”说着，便不容分说地扶着我。
　　我在心里一阵苦笑，但是依旧顺着晓荷。
　　躺好，盖上被子，继续猪的快乐生活。
　　终于得到晓荷的应允，可以下床的时候，我的骨架，都已经散了。毕竟，对于真正关心我的人，总是不忍心忤逆。虽然这小丫头和我不熟，但是看到她眼底的关切，总是心软。像是自己不是邵恬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我正和晓荷闲聊，门忽然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我很好奇地透过晓荷站立的身影，看向门口。毕竟这么几天来，从来没有人来探访过我。心中总是好奇，也为这七小姐觉得悲凉。
　　大家族的悲哀，血缘的作用，只是最后相争的时候，更粘稠吗？人心，在那个时代，都是疮痍。
　　一个丫头推门进来了。看起来约莫17，18岁，脸上依旧带着些许稚气，但是依稀看得见孤高的影子。明晃晃的衣饰，耀眼，却也刺眼。
　　脑子里搜刮了半天，还是怯生生的叫出声，“六姐……”
　　那小丫头的眼睛，对着我，扫描了许久，然后撂下一句话，“父亲要见你，说是你大病初愈，想看看。”
　　我心中困惑。这么简单？不可能。古代男尊女卑就算了，我大病初愈，还要我去拜访，这点就有点怪异。感觉这两父女应该关系不佳，但是……
　　心中还是没什么主意，就带上晓荷匆匆去了。
　　低头顺眉地进了大厅，娇娇喊了句“父亲”。
　　微微抬头，端详眼前这个人，却发觉对方也正在看着我，不禁一窘，盈盈一笑，“女儿已无大碍，劳父亲关心。”
　　“嗯……”端坐的男人抿了口茶，默然应道，终于将眼光从我的身上移开。
　　厅上的男人，40岁左右，眼神锐利，但是却不是那种霸气，但是被他盯着的时候，总是极不舒服。仔细一想，那眼神像商人，物尽其用，站在他面前，就直接被估价的感觉，极其不舒服。身上的衣服，看似简洁，但却不能忽略那极佳的丝绸光泽。
　　我不喜欢这个人。
　　左右一看，这不是家庭聚会吗？
　　话说，我在着府中，并没有多少地位。而七小姐之前也尽量避开这类站在人前的机会，所以忽然看到这么多人的目光扫在我身上，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恬，你今年已经15了。”邵老爷讲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这让我心中一寒。他顿了顿，“我已经为你许了个人家，是……”
　　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心中却在打定主意，这个家，也许不适合我。
　　我并不是邵恬，我也不想变成邵恬。这毕竟不是我的世界，所以，不想被任何东西困住我。我对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过客，这个世界对于我，只是一个故事。我的故事，在我原来的世界，已经结束。
　　倚在窗口，眼前不断浮现的，是他最后那惊异的表情，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救他。我脑子混沌，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他最后在我耳边念着的，在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活着的，是我吗？死了，才是我吗？
　　对于我，在那样的风暴后，已经不能算是活着的了，行尸走肉，难道这也算活着？死了，那墓碑上的名字，照片，才真真切切的是我，无可抵赖。
　　我对生命，并不抱什么决心。但是，我绝对不愿顶着个陌生的名字，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我准备离开。
　　“小姐……”晓荷弱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缓缓抬头，微微一笑，“怎么了，受委屈了？”
　　“小姐，受委屈的，是你啊。那个张家……”
　　我轻轻摆了摆手，“既然这是我的命，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会做些事情，我心中念道。
　　“退下吧！”晓荷瞥了我一眼，还是退下了。
　　要想离开，就要让他们放松警惕。毕竟原来七小姐的性格就不是很棱角，恐怕他们不会想到我逃跑的可能，但是，还是有必要做些台面功夫。
　　接下来几天，我都背着晓荷，偷偷准备着。
　　当我背着行李，被轻易拎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蠢的可怕。认为别人是笨蛋的人，往往是别人眼中的弱智。
　　跪在大厅，邵老爷的面前，心中，平静啊。该来的，我总是躲不过，毕竟我尝试过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却忽然一紧，有些心酸的感觉涌上。
　　我眼角瞅着邵老爷边上的晓荷，心中那个叫郁闷。看轻身边这小娃了，原来是西施转世，专门卧底的。怪不得人家说，人不可貌相。这心计，恐怕我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了。
　　“张少爷……”邵府老爷忽然站起来。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人一轮椅。
　　坐在轮椅上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张少爷，本来某人为七小姐定下的婚事的对象了。
　　这厮，乍看，几乎会让人忽略。长相只能说是一般，但是那眼睛，冷冽，但是那深深的墨色，却又很难让人移开眼光。上至发饰，下至鞋子，都是整齐而精致。
　　脑子中忽然浮现曾经在府中听到的有关这张少爷的话。
　　张家，在这城中算是一富。可是这张少爷却喜欢习武，也极具天分。尤其是轻功，所以被称为张百足。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竟被人断了腿。那些人便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张无足”的外号。
　　一时不察，竟凝神看着张少爷许久。只见他眉头一撇，轮椅已经移到我面前。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我，两道冷冷的视线，几乎将我穿透。
　　“我……”不知为什么，我竟从喉咙口挤出这个字。“我并不是为你而逃婚的，我是为我自己。”
　　“哦？”那张少爷脸上尽是不屑。
　　“无论父亲给我定下的是谁，我都不会接受的。于我，此间的生活，不合。我与公子素不相识，仓促定下，恐怕也非公子本意。”那冰封的脸，似乎有些许松动。
　　“想进我张家的人，不少。”脸上闪过一丝的悲哀，我恍惚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温柔起来，“梦里寻他千百度，总会遇见那个能执手偕老的人。”
　　张少爷似是一愣，然后哈哈一笑，“也是，也许，我总是太执着，放开，才能握着。执手之人……”眼光在我身上一扫，“罢了，既然你要寻你自己的路，我也不便阻拦。像你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也许值得更好的人。”
　　“非也，没有般配与否，只是喜欢与否。”心中有些怅然，但是看着眼前的人眉头舒展，嘴角也不禁捻了一抹笑意。
　　当张少爷的轮椅离开的时候，厅上一片安静。我并没有受到惩罚，只是邵老爷的眼神，让我实在是如坐针毡。恐怕我也仅只是个待沽的货物，一想，毛骨都竖起来了。
　　禁闭，恐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昏沉的头脑，也总是不经意地回忆。总是伤感，总是难受。
　　来到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讲，也许是好事吧。因为不用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人，和事，所以才那么坚强地苟延残喘，如果是在他们面前，我恐怕会做什么傻事。
　　倚在窗口，夏日炎炎，手上不停摆动着扇子，昏昏欲睡。
　　恍惚间，仿佛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叮叮咚咚的古代乐器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琴了。声音轻灵，却又悠远，绵长。那琴音，就像一阵凉风，抚过我的心头。
　　悄悄打开门，循着琴音走去。
　　那是荷花池上的一座凉亭，上面稀疏有着几个人，是侧对着我的。我立在那里，倾听那悠扬的琴音。
　　那个弹琴的男子，衣袂飘飘，煞是潇洒。
　　一阵风抚过，一瞬间，我呆滞在那里。那侧脸，为什么，竟是那么熟悉。那个令我心痛的熟悉，那个令我不甘的熟悉。心念一散，手上的扇子跌落到地上。
　　我一阵慌张，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转过脸，看到我，微然一笑，我的鼻子忽然一酸。
　　那样温柔的笑，那样熟悉的脸，那个拉扯着我心底最深的伤口的男子，竟然，又被我遇到。
　　“是恬儿吗？”那声音，和他简直是同出一辙，“不如过来一叙。”
　　我的脑子，瞬间模糊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牵引着我一步步走向那个凉亭。
　　站在亭外，我一顿。
　　亭内有四个人，六姐，他，和两个下人。我只是惨淡地站在那里，不语，也不敢再看那张脸。
　　“难道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小表哥欧阳允啊。”那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耍呢！”那绚烂的笑容，让我急忙避开眼睛。
　　幽幽地叹了口气，“从前的我，未必真的认识你。现在的我，更是不认识你。”从前我认识的人，是他。可是，我看错了他。现在的你，更是陌生。
　　“也对，”欧阳允轻轻地笑着，“小时候的心性不定，也不想琢磨。于是现在就变得这么疏远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算了，随便他怎么想，我已经累了。
　　亭内的一直萧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默然向前，拿起那萧，轻轻地把玩。
　　“恬儿会吹箫？不如合奏一曲。”说着，欧阳允便坐回座位。
　　一弹指，音律飞扬。
　　我一低眉，和着那琴音，缓缓流动的音符，飘扬。
　　岁月仿佛回到当初，在我和他，我唯一放在心里的秦，在我们还是青梅竹马的时候。
　　我喜欢宁静悠远，他却活泼轻快。但是这样的我们，却总是腻在一起。我向来懒散，但是在他抱着一个吉他，轻轻吟唱的时候，我迷惘了。
　　也许，那曲调稚嫩生涩，但是我无法遗漏他眼底流动的眼波。于是，我去学吹箫。
　　我依旧记得那次的校庆上，我们同台演出时，台下的人眼里的愕然。然而，我们的演出却是获得最多掌声的。我想，那时候的我们，心中只有彼此，所以，无论多么突兀，那样的浓情总能消去。
　　一曲毕，我心中黯然。眼角扫过欧阳允，他的脸上尽是*。
　　也是，我的萧索之情，在那萧音之下，分外清晰。搭配他的琴音，确实也算是出色。
　　“妹妹的萧，真的神奇。”忽然邵蔷开口，我先才发觉到亭内还有其他人。马上收回我投注在欧阳允身上的目光。幽幽的眼光转看那湖面，不再言语。
　　“确实，着实令人*不已。”一旁的欧阳允连忙应道。
　　我只是一丝弱弱地惨笑，盈盈向他们行了个礼，飘然而去。
　　我感觉到四束目光灼灼，心中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这次无意的邂逅，必然会给我带来些麻烦。
　　看着邵蔷投在我身上的幽怨眼神，我只能苦笑。这六小姐对欧阳允的情意，恐怕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只是……
　　“游船？还是你们去吧。我……”我只能摇头了。
　　“但是，欧阳哥哥说了也邀请你一起去。人多比较热闹，而且父亲也同意了。”那张不经世事的脸庞，看的我心里一阵刺痛。
　　无论是谁，我都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回去，也许心中并没有抱这个希望，或者说其实我是拒绝回去，但是在这里，我依旧否认自身的存在。我是个矛盾的人，但是这就是我，我只是慵懒而无奈地蜷缩在角落。
　　世界上已经没有属于我的阳光了，所以如果我走出自己的小屋，面对的，会是什么？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恐惧，那样的心痛，已经让我麻木，也让我畏缩。
　　“我……”我犹豫着，心中没有主意。
　　“西湖游船啊，妹妹你不是期盼了许久了吗？怎么反而退缩了呢？”
　　挣扎了下，我点了点头。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其实，是不愿见他。但是他，其实不是他，不是吗？
　　坐在船边，湖水波光粼粼，碧绿的韵律在水上被鱼儿弹奏。
　　特意甩开众人，独自思量。但是，忧愁总在这种时候袭来。
　　“沧海桑田，也仅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这青山绿水，也许下一刻就是……”不禁感叹着，心中的忧愁滋长。
　　“珍惜眼前即可。”心仿佛一下子被重击，那个熟悉的声音，那句他曾经对我的承诺。
　　我不敢回头，也不愿回头。缓缓地，我调整着呼吸，直至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身侧。
　　“为何恬儿总是如此多愁善感？”
　　我的视线依旧徘徊在那湖面的波光，“悲欢离合，世间种种，男子仅只攥在手心，唯有女子，藏在心间。如何不多番感伤？”世间绝情最多的，恐怕也是男子多。我不敢说出这句话。
　　多情自古空余恨，前面两字，是男子，后面三字，是女子。
　　许久，身边都没有回音。疑惑地转过头，面对的是两潭深深的眼眸，我一时竟沉醉了。
　　那样熟悉的目光，同样令人沉醉的深情，可是心中却一阵撕裂的疼痛。在那个时候，在我需要他的那个时刻，那温柔的脸庞，竟只是给了我，苍白的话语，“滚开！”。
　　霎那间，我看见欧阳允眼底的惊异，然后才发觉脸颊一凉。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女儿家总是多愁善感……”我像是掩饰般，留下这段话，然后翩然离去。
　　却看见邵蔷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我只能淡然一笑，也许，这一次，真的牵扯不清了。
　　也许，我从一开始，便跌入了错误的怀抱，所以，只能继续沉沦在错误的泥潭，无力挣扎。不是我负你，也不是你负我，只是在我们之间，梗着的，是我们同样的稚嫩。如果当初我们成熟点，如果我们当初坚持点……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错过了，便是一世，谁也无力挽回什么。
　　会哭，证明我的心，其实还没有死。只是，我的心，依旧迷惘，沉溺太久，即使瞬间觉悟些什么，但依旧无法抽离。
　　现在的我，也许该为自己笑，也只能为自己笑。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人，很多事，已经无法再让我倾注感情。
　　忽然，整个人，飘忽起来。也许……
　　看着眼前的邵蔷，抿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的样子。我轻笑，“姐姐，可是有事。”
　　“离开欧阳允。”语气中，带着某种坚定，以及一种命令的语气。
　　“可惜，我从来不曾和他在一起过。姐姐太过虑了……”在我心里，他，不是秦，也不可能是秦。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我是愚钝，但，绝对不愚蠢。
　　“你……”
　　“那荷花池，很冷。但是，同时，我看见了姐姐慌乱地找人的背影。我知道，姐姐，其实是心软的。”我缓缓地叙述着，看见邵蔷的脸色一白。“我们毕竟是姐妹……”
　　看着蓄满泪水的邵蔷，我心念一动，上前拥住她，“是你的终是你的。”
　　亭内，我手持萧，缓缓摇逸出的音符，淡定的声调，如哭如泣。
　　眼眸一扫，一抹白色的人影闪现。
　　放下手中的萧，第一次，如此直视眼前的人。
　　“梦，总是要醒。而，你能入我的梦，也算是有幸。”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迅速向前，抱着眼前越来越淡的身影。心中的痛，缓缓褪去。
　　一个白色的光点，出现。我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哽咽。
　　“妈妈要走了，宝宝舍不得。”那个光点，也似乎随着那波动的语气而起伏。
　　“对不起，宝宝。妈妈，没能留下你，妈妈很爱你，一直都是……”我的泪，不止。
　　耳边，似乎听见了别的什么声音，这个世界，也渐渐吵杂起来。
　　“妈妈一定会幸福的，那个人，他会让妈妈幸福的。不要记挂宝宝，妈妈……”
　　那唔咽的声音，敲痛了我的心。
　　“那个人，是……”声音逐渐淡去。
　　我只觉得一片眩晕，挣扎着睁开眼睛，手，似乎被一个柔软的温暖包围着。
　　“妈妈……”我干涩的开口。
　　眼前的苍白的脸，瘦弱的人，是我最重要的母亲。
　　“絮……”两行眼泪坠落，接着连忙转身，“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
　　温暖瞬间灌入我的心田，然后安心地睡去。
　　复建总是痛苦，但是，心不再迷惑。看着母亲，我不再介怀，那个生下我，独自抚养我的人，无论什么，都不能舍弃的爱。
　　轻轻覆上自己的腹部，那个曾经出现，却又乍然消失的小生命。那个本该幸福的生命，他，原来不曾怨过。那我又能怨什么呢？
　　坐在石椅上，看着那湖水，心中淡然。
　　“絮……”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我缓缓回头，抱以微笑。
　　他的表情，瞬间一滞，“对不起。”
　　其实，很久以前，我等这三个字许久。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豁然开朗。明亮的日光，已经填充了我心中的所有阴霍。
　　“其实，不是谁的错。只是，不幸，我们错过了。”
　　我看见了，秦眼里闪过的伤。
　　撑起身子，秦已经走到我眼前。我指着湖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有过的岁月，我们还能够缅怀的时候，已经是一种幸福。我不怪你什么，所以，我们都放手吧。”
　　曾经，在湖边，他许诺过我，所以，在这片湖边，我们，也结束吧。
　　“能执子之手，是我的幸运。只是，我却放手了。”黯然的秦，明白了。“我的承诺，竟真的像你当初说的，是那么单薄。”
　　“不是。我曾经爱着的秦，我的眼光，不曾错过。你很好，只是在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无法无视。”
　　“我们依旧是朋友……”那句总结性的话一出口，我们都笑了。那样肆无忌惮的笑，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现在，我们都很好。宝宝，放心吧，妈妈会幸福的。
　　新的生活，即将展开。心中微醺的感觉，脸上也是那种淡淡的微笑。
　　看到萱，那个曾经在我面前哭泣的女孩。手挽着一个有着宠溺笑容的男生的情景，我笑了。那样的畅快，她，最后，也终于得到了，只属于她的幸福。
　　纷飞的雨，让我不得不躲到一处屋檐。拍拍身上的雨水，径自立着不动。
　　“不好意思……”一个人影闯入，也许是忙着躲雨，竟撞到我。
　　“没事……”我一片悠然。
　　那个男生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动作甚是滑稽，我不禁扑哧笑出声。
　　他转过脸，很不好意思。
　　看着他的侧脸，我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我叫张絮。弓长张，柳絮的絮。”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出声介绍自己，也许是为了缓和那尴尬的气氛吧。
　　那个男生转过脸，有些讶异，“我是吴卒。口天吴，下象棋的那个卒。”
　　“吴卒··无足……”我念着念着，心中一颤。
　　再抬头，看他。那双眼眸，原来是那么熟悉。那抹微笑，带着温暖，染上我的脸颊。
　　忽然想起，宝宝最后说的那句话，原来是他吗？
　　在那淅淅沥沥的雨中，我们满漫无天际地聊着。希望，那雨永远不停……
　　从好小的时候起，身边就只有妈妈。爸爸，是个极其陌生的名词。
　　不曾问过母亲，但是从别人的口中，还是依稀知道些。爸爸，原来是一个情场浪子，偶然邂逅了母亲。却在母亲怀了我之后，飘然离去。
　　母亲，是个坚强的女子，坚持留下了我。同时也为此，和外公外婆他们闹翻。
　　搬家，随着母亲，我们搬了几次，最后，停在了这里。
　　和我们比邻的，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家三口，每天总是美满的笑容洋溢，我总是惊羡不已。
　　邻居姓刘，他们的孩子叫刘秦。我们岁数一样，就经常厮混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我和秦的缘故，我们两家的交往变得密集起来。
　　两小无猜的我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中那独特的位置的呢？其实我自己也都是茫然。
　　每天，看着秦的笑脸，总是幸福。所以，那天，秦牵起我的手，问我是否当他女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感觉身体不适，于是自己便悄悄地去医院检查。看着那个检查结果，我有些惊愕，也有些欢喜。我怀孕了，是秦的孩子。
　　当时的我，心中只有秦，所以，坚定地想要留下孩子。即使是辍学，我也不惜一切。那个我和所爱的人的孩子，我不会放弃。就如同当初母亲不曾放弃我，现在的我，是母亲。那一刻，心中满是幸福，母亲的气息。
　　“宝宝，”我抚着腹部，轻轻的叨念着，“妈妈会很生下你，妈妈会很爱你的。所以，做个幸福的孩子。妈妈会为你，编织一个世界上最美的梦。一直保护你，和你的爸爸一起。”
　　我想，那个时候，我脸上洋溢的幸福的表情，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表情了。
　　回到家，家里的灯却没有开。疑惑着，却听见隔壁，秦的家一阵吵杂。
　　我缓步向秦的家走去，就像我平常那样。
　　门没有关，我想要推门进去，却卡在当场。门内呼啸的，是原本温婉的刘阿姨，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阿姨会那么大声讲话。而她，咆哮的对象，竟然是我的母亲。
　　“你这狐狸精，居然勾引我老公。我当你是姐妹，你居然这样对我。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你难道不脸红吗？第三者，还带着个拖油瓶，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我揉着耳朵，无法消化这些恶毒的话。
　　终于，我推门进去。
　　母亲，倒在地上，脸上尽是泪水，看见我，哽咽着，却不能说一句话。刘阿姨站在我母亲面前，一脸的愤愤，转头看见我，哼的一声，也许是骂够了。刘叔叔，惨白着脸，站在一旁。他身边站的，是秦。我看不见秦的表情，所以，那一刻，我慌张了。
　　“妈妈……”我弱弱地叫唤着。
　　“一个大狐狸精，一个小狐狸精！来这里干什么，想抢完我老公，再来抢我儿子吗？”
　　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飘向秦，但是他依旧低着头，我心中的不安，像黑洞般，慢慢侵蚀着我。
　　不知是什么力量，竟驱使着我步步走向秦，我伸手，想要牵起他的手，但是，他却一把拍开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吐出两个字，“滚开！”
　　我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许久。我缓缓放下手，将手贴紧自己的腹部，摇着下唇，不让眼泪溢出。
　　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我的心中喊着，然后抬头，定定地望入，那双曾经盛满深情的眼眸。我张嘴，想要说，但是，我看到的，是冷漠，是绝情。
　　我凄凉一笑，走到母亲身边，伸出手，“妈妈，我们回家吧！”我的声音，带着只有我能听到的心伤。
　　“絮……对不起。”母亲哽咽。
　　“妈妈，我们回家！”我仿佛只能说这句话了，看着母亲，一瞬都不眨眼睛。
　　一个冰凉的手，搭上了我的。然后，一沉，母亲依着我的力量，支撑起自己。
　　我挽着母亲的手，缓缓走出了那门。
　　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进过那门，我们搬家了。
　　我瞒着母亲，让姑妈冒充母亲，去医院打胎。
　　很痛，心很痛。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留那孩子，即使我多么爱它。我不若母亲坚强。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无法承担。我很自私，我很痛。
　　我曾经多少次抚着腹部，流着泪，说着对不起。但是心中的那空洞，却越来越深，吞没了我。
　　木头人般，活着，也仿佛是死了。
　　我无法对母亲说什么，因为那是我母亲，她无论选什么路，都是对的。我爱她！
　　我想死，我失去了我心中的一块最珍贵的地方。但是，我不能死，因为，母亲的孤独，只有我能够填充。
　　眼泪会干涸，血总会止住……
　　看着青梅竹马的他们，我永远都是那孤独的人。
　　我知道，他们是一对，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插在他们之间。他们偶尔那默契的笑，他们在演奏时的契合，我总是比不上絮。那个美丽，优雅的女孩。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竟分手了。我问絮，她只是满目萧然，什么都不说，连摇头都没有。
　　从他们在高中开始交往，我便一直看着，而今，他们却如此轻易的分开了。说实话，我不甘心。我喜欢秦那么多年，我不甘心。
　　大学，将我们和秦分离。
　　在大学的生活，也许精彩，但是看着絮的落寞，我竟也难受起来。
　　经常拉着絮，去参加各种联谊。
　　在一次联谊上，我看见了他，一个高瘦的男生。他，也看到了，不过他看到的是絮。
　　愣愣地跑过来，他自我介绍着，和我若有似无地聊着，而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角，总是扫向一旁安静的絮。
　　他叫慎。
　　也许是他看出絮的冷漠，想要通过我，来接近絮。而当时陷入单恋的我，又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只是一味地倾注自己的感情。
　　所以在我跟慎告白时被拒，我楞了。
　　絮……当那个名字从慎的口中吐出的时候，我恍然明白。
　　原来那么久以来，我竟只是人家的传声筒。
　　我一巴掌打在絮的脸上，我知道我不该恨她，但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恨谁。
　　絮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其实，比起我，絮，更痛苦。对于她，慎也许只是个陌生的名字，一直以来，除了秦，还有谁进过她的心中。而她，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承受着自己，也承受了我的痛。
　　那瘦弱的女孩，那个悲痛着的，依旧扬起微笑的女孩。我……
　　那场车祸，絮整整昏迷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每次去医院探望她，都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从秦的口中，我知道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絮，和我所不知道的秦。
　　原来，我的痛，是那么地轻微。
　　再次在学校见到慎的时候，我只是释然。坦然地向着他微笑，毫无边际地说着话。
　　爱情，有的时候，太微妙。就在我认为自己已经抽身的时候，慎却对我告白了。
　　我曾经想过，他会不会是将我当成絮的替身。但是，看见他眼底深深的溺爱，我愿意沉溺。如果这份爱情，属于我，我就不会放手。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当慎第一次牵起我的手时，我心中闪现的便是这个念头。
　　絮，回到学校。并没有和秦一起，我没有问什么。因为絮，原本那深深的忧郁已经淡去，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既然她已经放开了，我这个旁观者又何必执着。
　　当我将慎的事情跟她讲的时候，她眼底的笑意渐浓，“我说过，你是个值得爱的女孩。他终于看到了……”
　　那一瞬间，我很想哭。
　　那样满身伤痕的絮，微笑着祝福。
　　絮，相信我，你也会遇到你的幸福的……我对絮最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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