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里握着刘金子给我的6个硬币。我需要做的是穿过马路,走到那个梳着两条辫子的老人面前,把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桔子全部买下来。
刘金子是早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把钱给我的,她说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说什么呀?她把铅笔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摞着6个硬币。她交给我,轻轻说,是我奶奶。你把她那些烂桔子都买下来,好不好?
一周前的那个傍晚,刘金子的奶奶来到了实验中学对面的居民楼底。她裂满皱痕的手,从四个口袋里掏出了好几个金黄色,鬼头鬼脑的小橘子。老太太把小板凳一放,安安静静地在阳光下守着那堆金色的桔子,她的表情和夕晖一样,暖暖的。
夕阳微醉。我看着先自跑过去的刘金子。她在晚霞下用一种活泼热烈的姿态奔向马路对面安坐着的老人。对,那就是她的奶奶。
父母离异后,刘金子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他们一起住在保丰镇印刷厂的职工宿舍里面。刘金子的奶奶神志不清有3年多了,金子说,她除了逻辑有点错乱,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刘金子告诉我,一周前她问奶奶摆桔子做什么。奶奶就说家里这些桔子好多开始烂了,放着不吃,就卖给别人呗。她可以给小孙女买点好吃好用的。刘金子神色黯然地说,她以为她能等着人来买她的烂桔子呢。天气凉下去了,我怕她受寒。
夕光暖暖地斜射过来,把不远处那堆乒乓球一样虎头虎脑带着黑斑的小橘子打点地动人又可爱。我佯装路过,刘金子暗示着点了点头,我上去问:“卖不卖桔子?”老人乐得拍了拍手:“卖的卖的。”
多少钱一斤啊?
说完,老人沉默了一下,刘金子对着口型告诉我,她不会算数呀!我反应过来,改口说不用称了,6块钱全部卖给我好不好呀?
刘金子的奶奶笑逐颜开地喊:“好咯好咯!”她拍拍金子的屁股,让她在旁站定,然后自己慢慢弯下腰,两条长辫子“啪啦”就掉到了地上,像两把柔软的扫帚,奋力扫着尘埃,带着固执的诚恳。她把这堆散发微微烂香的水果递给我,警醒地看我的手心:“是,是6个吗?”“是的是的,没错。”金子上前,把钱拿回去,“好啦奶奶,东西卖掉啦!你看赚这么多呢!你以后不用来啦!”老人一把把刘金子拉到了边上,和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我在后头看她们,明显看到刘金子的背影微妙地颤抖了一下。
几秒后,她让奶奶站在那里,自己跑过来。我听到她声音钝钝的:“奶奶说烂的卖给别人了,其实还有两个好的留给了我。”她伸手递给我一个冰凉的小橘子。安静的黄色,像温柔的夕阳。我抬头,刘金子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谢谢你。这是她特意留下的。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