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探》最独特的喜剧成分并不只是与犯罪或者重口味场面结合,因为犯罪喜剧或者黑色幽默也经常为大家所见,它的幽默成分来得更不一样。它独有的喜感在于与银河的舞台剧一般的戏感重合。它用来自我调侃的素材是别的地方所没有的,是银河的精巧、冷峻和不羁。别的喜剧片生怕剥夺观众酝酿笑点的权利,无论何时何地都像在谄媚地求着观众不要太严肃,但是杜琪峰的笑点在于极其认真地拍摄正剧部分,拍着别的导演梦寐以求的桥段,然后再极其认真地将这些毁掉。这种洋溢着才华的自我颠覆,足以让观者欣喜,让其他创作者流泪。 《盲探》的优点在于类型的混搭,缺点在于并没有坚壮的故事结构去支撑这种搭配。我们可以把它当一部爱情片来看,因为爱情线是里面最清晰的主线。但是里面充斥着最多的元素,是犯罪而不是爱情,奇怪的是,犯罪的主线却十分的模糊,它的模糊不是因为它不够完整,反而是它里面的每个段落,甚至是支线上的其他段落都做得太完整,简直有喧宾夺主的嫌疑。就像你走进女朋友的房间里,你本来希望有一盏聚光灯能打在你女朋友身上,但她为了表现她房间里的每个细节,把房间里每盏灯光都打开了,于是你看清了所有的细节,但是你会陷入某种错觉,以为自己是来买家具的。 赖声川在他的创意书里提到,有一次他在史卓克去纽约开会之时,帮忙排练一场她的戏,原本他只要监督排戏过程,维持先前的创意成果就好,但他经不起诱惑,继续发展这个作品,短短一星期之内,不知为何,他把戏弄坏了,所有人的情绪跌入谷底。后来史卓克回来,在两小时内将这部戏恢复原状,赖声川问她:“你刚刚怎么做到的?”她转向他,说:“我知道在舞台上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盲探》让人惋惜的地方就是这样,在犯罪片里要癫狂要无厘头要爱情要隐喻,完全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些元素在戏中有没有融合成一个整体。《盲探》里各种元素的融合只是在情节或者伏笔上的融合,在情绪上给观众的快感只是片段式的,因为主线不清晰,所以没有构成一种整体的情感基调。比如甩巴掌看得很开心,反转看得很爽快,但是在观看的过程当中观众会突然迷失了,你突然不知道该期待什么,观众丧失了参与权,只能跟着编剧乱跑。是的,当年有一部影片叫做《寒战》的也犯了这个毛病,犯得支离破碎。朋友说,他在后期才确定了《盲探》里小敏的案件是犯罪主线,虽然这样说有点小迟钝,但是的确反映了这部影片的缺点。里面有许多桥段单独拎出来都十分优秀,但是放在一起偏偏不起作用。从剧本角度而言,何止是完成度高,简直高到快满出来了。比如小敏外婆那段,虽然是必不可少的伏笔,用了满溢的戏份去表达,简直有浪费观众情绪的嫌疑。而殓尸房一案,独看十分精彩,但是抽掉的话对主线影响微乎其微。 我那位迷失在主线上的朋友又说,不过,他在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作为杜琪峰的脑残粉,我看的时候也十分开心,有些东西真好,我开心我看到了,但是有些东西,我希望我能盲一点,没看到。 所以,在最后我还是得留下这句话。 杜琪峰(其实是韦家辉),你太执着于你能表达的,没注意到观众该看到的,心盲无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