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一夜，我把自己的身心都给了他。秦淮两岸的人们后来也知道，名为桃夭的绝色女子从此不再见客。
我与他日夜相守，耳鬓厮磨，心中再容不下任何物事。他和我去栖霞寺附近的桃花林，他弹琴，我随音律舞动。我笑了，身旁的桃花也开的更灿烂。梦里发生的事情，终于成真了。我倚在他的怀里，满心幸福。我说，你要永远记得我好不好。你看，我的左腕上有一朵桃花形状的印记，如果我们分散了，你见到这朵花便知是我。他点头，抱我更紧。
我从未问过他是否婚配，家住何方。我早已想好，如果他已有妻儿，我便做他的妾。如果他身世贫寒，我便辅佐他立业。只是他在藏花坊出手大方，看来家世定然不菲。
我和林尔在一起的时日，薇禾曾来找过我。她说，姐姐，我只是担心你。人妖本殊途，我怕你受到伤害。我心里未尝不明白，只可惜我已渐渐失去心智。
终于有一天，林尔对我说，桃夭，嫁给我吧，做我的妻。我看着他，泪水雨下。林尔，你可知道，这句话我已等了千年。我是世人眼里声名尽坏的青楼女子，你却没有一点嫌弃。有这一句话，已经足够。
婚期定在一月后。我在他家里并未发现他的父母兄妹。我想大概他们已不在了吧。我没有问他，因从来不是话多的人。
这一个月里，我总听见院子四周有和尚敲打木鱼的声音。我忍不住出去探看。一个和尚坐在门外的大树旁，嘴里念念有词。我想把他赶走，却被林尔拉了回来。
大婚那天，我穿着红色喜服站在林尔身旁，这样看来，满世界都是红的了。邻居们熙熙攘攘的叫好，说着些祝福的话。我的心里是满满的甜蜜。礼官高喊，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是那个和尚的声音。我想去看发生何事，头上却盖着喜帕，于是只好站在那里。林尔向他走去，我却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旁边传来一阵阵惊奇恐惧的呼声。我一把扯下喜帕，看见那和尚也走过来，他做着些古怪的手势，想来是在做法。我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
一个女子走近我。她哈哈大笑：她果真是个妖精，师傅，还不快收了她。我抬头，是藏花坊的茉莉。林尔迅速向我走来，眼睛里是我所熟悉的忧伤。
我的身子越来越透明，林尔终于落下泪来。他贴着我的耳朵说，桃夭，为何你是妖。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是人类，我是最低等的仙。我除了会飞外没有功力。所以我看不出你是花妖，也救不了你。他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心中阵阵悲痛袭来。我想，怪不得他没有亲人，怪不得他年轻且多金。在寺里留宿的那天，或许我不是做梦。
林尔紧紧抱着我，却还是阻挡不了我的身体慢慢变轻。我渐渐化作朵朵桃花从林尔手里飞出去，然后消失。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远，我想说，林尔，你不要难过。可是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