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固执了一生,最后只剩孤独的一个老人。
关于他的记忆,虽然篇幅不多,却是早在记忆之初,最后定格在那个暖暖冬日里,矮矮门墩上那个苍老的笑容。
即使只隔着一条街,他的家对当时年幼的我来说也是个神秘的地带;即使开着门,从外面望进去,还是看不清楚轮廓的一片黑,不管白天黑夜;即使是乐此不疲走街串巷的童年,记忆中他的房子我也只进去过一次。那是一间只放一张床、一张桌子也显得拥挤的用稻草和着黄土堆砌起来的屋子。桌子上除了一双筷子一个碗,还有一口小锅之外,我便没有更多的印象了,床上铺着的席子下面铺了一层稻草,坐上去就像是往草堆里蹦跶一样,发出沙沙的声音。床头旁那盏柴油灯便是唯一的照明物了。屋里没有可以煮饭的地方,他在门前堆了一个烧火的灶,用每次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火解决的。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没有简陋豪华之分,却是再没进去过了,只是它不再神秘,因此也就没有了吸引力。
终于,在门前院子里和小伙伴们玩耍时不能忽视的多次的目光,我问长辈:“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吃饭、砍柴、然后发呆,他没有家人么?”,那时的我还不懂用“孤独”这个词。然后从长辈那里听到一个故事,谓之故事,那是因为几分真实几分假,已经无所知了。年轻时的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到我们这个村子的。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话不多,干活却积极。虽然日子清贫,但终是有一处安身之地,日子也过得自得其乐。后来娶妻生子,平淡的生活更添一些生气。原本生活该是越来越如意的,即使偶尔会有妻子关于柴米油盐的抱怨。然后一切都在他突然迷上了赌博,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之后改变了。妻子多番苦劝无果之后,终于在生活的压力下低头,绝望的带着刚满两岁的女儿离开家。孩子跟着母亲长大,虽然只是在邻村,也听过他每个月都会给生活费,却是从此后再未相见。就连孩子也没见过几面,就连女儿嫁人的那天,他也未出席。后来听说,那天他一个人在山上呆一天。所以他就这样,一直到生命尽头,都是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一个多固执的人,固执到因为意见不合和我们村不到100米的小卖部老板发生口角之后,即使可能要搭车,或者走一个小时的路到镇上去买,也再没在他店里买过东西。不禁会想,这样的固执和不善表达的他,在妻子女儿离开他的时候,他心里是怎样的挣扎着不挽留?在女儿结婚时,一个人在山上,想的又是什么?或者,这样简单的“染上”一词中又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否后悔过,不管是任何一个决定?在一个村头喊话,村尾就能听到的小村庄,是没有秘密的,然后,这些疑问,也无从得知了。我不知道我会至今还记得他是因为,他带来的神秘让人好奇,还是阳光下独坐的孤独身影让人心疼?
后来,随着学校和家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的,我回家的次数变成一个星期一次到后面的一个月一次。再后来,终于在难得的假期回到家时,听到的消息便是他的后事刚办完,仪式很简单,因为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也没惊动多少人。而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的那句是,他是在他那间黑暗的屋子里3天后才被人发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