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特地跑来宿舍:“营座已经发话,要你参加今年的实弹射击后勤保障。”
每次营座发话,太安必定会来宿舍传达指令。于是,建苍应许着:“行啦!”
“那里是南海北部湾,斜对面就是宝岛台湾。夜里潮气大气温底,常有海潮出没,多带些衣服御寒。”太安还说。
听了这些话,身着上蓝下绿的军儿,知道这回真的无法推脱,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不错,顺道看看海。”军儿立刻在脑子里浮想联翩。想去看海,是自己好久的一个梦想,却一直没瞅着机会与营座交流。真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这回是你点名要军儿去,恭敬不如从命。
书本上说,大海无边,是真的吗?得亲眼去瞅瞅,亲眼瞧瞧。
太安谈过后,军儿特地去了趟新华书店,查了一番地图,才知道这回的目的地在地图公鸡的肚皮底儿——遂溪。
专列行至湘桂交界的冷水滩,铁轨出现意想不到的单行道。在这一停就是几个小时,吃喝拉撒全在闷罐车里。滚轮与钢轨蹭出火花,还有见站就停的陋习,叫人欲哭无泪。
历时三天两夜,终究将一行人拉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遂溪站。
初来乍到,空旷的靶场周围,淋淋总总全是甘蔗地。后勤保障人员,是个清闲的活。军儿和太安漫整天无边际地闲逛,不时跑到甘蔗地与其比高低,却只在甘蔗的三分之二。
泛起金色余晖的傍晚,意味着他乡的夜幕即要来临。
次日一早,敲门声惊醒了军儿,不禁皱眉诧异,营座来查房吗?于是,壮着胆子问:“谁呀?”敲门声只停片刻,尔后接踵而至。
闷不做声的敲门声,一贯是营座的作风。军儿翻身披衣下床,打开房门。门口站的不是营座,而是位秀丽端庄,身着军服的女兵。军儿忪惺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瞧见跟前既陌生仿佛有点熟悉的身影,不禁大叫一声:“雨萍。”女兵哈哈大笑,没接军儿的话茬。
“你怎么在这,你不会是敲错门吧?” 军儿问她。
雨萍诡异地笑着:“我为什么不能来,怎么会敲错门,找的就是你。”
瞧见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她,军儿试探性的问道:“你咋知道我住这呢?”
“想拒之门外,还是我进去?”雨萍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自信就是她一贯的个性。
军儿向退后一步,伸出左手往里让。
雨萍是临时医护分队的护士。她边走边说:“昨天碰见你的战友太安,是他告诉我你的住所,说是你们的头要你来,还听他说,你想去看海,对吧?”她一口气说出一大堆的话,没换气。
太安是不会告诉她,太安并不认识她。军儿在心里独自寻思着。
“知道吗?昨夜里下过雨,要去看海只能穿解放鞋。”她又一次自信。
真的没想到,在异乡一大清早,居然是她来敲门,还邀请一起去看海。
为避免引起其他人注意,军儿对她说:“要不咱们分开前往?”
雨萍率先走了出去,军儿急着洗涮。猛然瞧见营座站在门外的不远处,主动走上前:“营座,早锻炼啦?”
营座冲着军儿点点头:“你不要远走了,吃过早餐来我房间。”
军儿只好失望地朝着雨萍走的方向瞄了两眼,垂下头钻进房间。
时间从指缝间缓缓的流淌。雨萍每天跟班上靶场。军儿成天无所事事,跟太安满甘蔗地里瞎转悠,少不了与当地的甜农天南地北地神侃,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儿。甜农只关心甘蔗的长势,待到甘蔗脱下纱帐,有个好收成就心满意足。
又一个余辉临近的夜晚,军儿老远见雨萍走来。跟屁虫似的太安说:“你的萍儿找你。” 其实晚饭前,她就对军儿交待有话说,只是身边人太多,没敢多聊。她刚走近,通信员冲着雨萍喊:“萍护士,雷医生让你快去,有病人。”她甜甜一笑说:“你们聊,我去看看。”
这次碰面之后,军儿和雨萍好久没见面的机会。实弹高炮拖靶已尽尾声,军儿事情也多了起来,车辆的检维护、外出采购、工差勤务,偶尔也当回传信兵跑跑腿。跟雨萍只能单机对话,还被太安调侃愚弄过,搞得哭笑不得。
最后一次是她打来电话,邀晚饭后去看海。晚饭是会餐,有位基层连座因对空靶取得好成绩,饮酒过量被放倒了,急要点滴。她在电话里有些失落。军儿觉得愧疚,与她相邀去看海无法成行,化成泡影,顿时失落与心相随。
靶场上,雨萍只能站在工作帐蓬里远眺海的倩影,不能投到海的怀抱。军儿和太安却总瞅着机会钻进海里,而且泡过很多次。涩涩的海水流进嘴里,味道咸咸的,也塞过喉管呛过鼻腔。仰躺浮在水面的军儿,露出园园的肚皮,摸着凹陷的肚脐眼,仰望天上的浮云,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那么漂浮不定。
训练结束,在回程的车厢上,一直静静坐着低头的雨萍,眼里涌出泪花。当四目相视,她又会心地笑了笑:“明年我们一定去看海。”
回到大院,军儿面临人生的第二次转折。离开原单位,最终没有陪她去看海的机会,藏在心里的那盆炽热的情火,由高温降至恒温,从恒温跌至低温,时间砖坯层层递增,与银线那端通话始终沉静于盲音。
后来,家住县城的亲戚给军儿捎来雨萍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