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那些夜里多余的空白从来都在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只孤独的夜车。
——题记
从来都活不出现实,只因从来都没有活进过现实的微弱勇气。我们的裸露时光宛如夜晚偷偷疯开的樱花,粉嫩地奇葩,可是却急着开到尽头,开到荼靡,仿佛只为凋谢罢了。
我又大胆地活过了一些捉襟见肘的危险时光。卑微且从容。
夜晚下班回来,看到流光溢彩的楼宇状金字塔,我会想到我们的旧时光就像这个夜间闪烁着霓虹的金字塔,尽头总会很尖很尖,很难到达那个尖尖的尽头,却总是想要霸道地一口气活到那个尖尖的尽头,尽管知道过程会很痛。可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可能会爬到那个尖尖的尽头,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是横着没有呼吸。要么是竖着呼吸阻塞。
凌晨五点起来很疲惫地去上厕所。摸着黑下床。那个时候宿舍还没来电。迷迷糊糊走到厕所门口,开灯,然后眼睛酸涩,疼痛,然后就是久久不愿睁开,然后就想草草上完远离这些华丽的光明地带。不禁让我想到了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要活下来,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痛苦,要穿越多少黑暗。尤其是睁开眼睛看到尘世庸俗光明的那一刹那,他们会拥有我们一直引以为豪的璀璨光明,可是对于他们来说会是多么地艰难。闭着眼睛走出厕所,闭着眼睛去熟悉的地方关掉灯火,然后进入宿舍,继续在黑暗中行走,我的眼睛很自然地睁开了,心里突然觉得窃喜而真实。不禁又让我想到了,我们活了这么久,历经了这么多仓皇岁月,原来只有在这一卑微的点上我们会跟婴儿时的自己一样。原来一路过来,我们已经没有多少稚嫩了。看来我们的彷徨终究会让我们一直灿烂下去,宛如我们迫切需要少年时代穿上紧张有致的西装革履。
自从放弃调剂,知道考研无望之后,我的生活改变了许多。不过最大的改变仍然是那颗虚虚晃晃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大半年一个人煎熬过来的考研时光终于可以被我骄傲地说成是我偷来地。
今天是去兼职的第四天。此刻躺在床上,身上所有的毛细血管里的血液紧张有致地燃烧掉那些白天一直站着的璀璨疼痛。一觉醒来还会觉得浑身疼痛。大腿小腿里清晰响亮的肌肉作碎声会让我想起白天一直站着会有多难受。
第一天夜里上班回来,有些失落,那个时候只想泡脚,于是一边泡脚,一边弹吉他,终于谈了熟悉的几首之后不愿意再碰吉他。第二天夜里上班回来,心里仍然无法开怀,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什么。第三天夜里回来,也就是昨天晚上,不过心情却很舒朗,躺在床上久久地睁不开眼睛,浑身也动弹不得,全身酸麻胀痛,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累成这样了。原来我的体力可以透支的额度只有三天了。原来的原来我还可以坚持到第四天的上班啊。
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姐姐一有时间就只想选择睡觉。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姐姐还是不愿意回家,哪怕是春节。今年春节姐姐仍然没有回家,上个月只回了一次——奢侈的一次。且回家只待了一天,然后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上班。上一礼拜我回家了,小姨见了我说,你姐一天是不是就不吃饭啊,怎么瘦成那样了。母亲也说,姐姐一回来只喊她很困。然后奢侈的回家的日子她也只是在睡觉,吃很多很多爆裂的食物,然后匆忙进入睡眠状态。是啊,姐姐现在只有九十斤左右。不过看着只感觉像七八十斤的样子,一阵风过来都能吹倒似的。姐姐本身身材就娇小。而今看着更会让人觉得很心疼。
放弃调剂,参加了我在学校听的第一个宣讲会,然后签了工作。而今就在等待毕业论文与毕业答辩的完成,然后就去上班。然后十月回来继续准备二战考研。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已经被安排好了。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只能沿着固定的轨迹走下去了。有些失望。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时候,特别好奇与不安。可是现在当有能力知道明天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却是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大半个月都没给母亲打过电话了。突然发现当自己的人生可能成了定局之后,最不想联系的竟然是家人。很艰难地下决心打了一个电话。听到母亲开心的声音,眼泪却止不住下来了。我尽量伪装,猛烈擦拭。恢复气息,告诉她我的工作如何如何的好。告诉她我一天过得如何如何的好。
我想我终于可以明白在外面打工的那些孩子为什么终年不愿回家,为什么终年不愿给家里打电话,为什么打电话了也只会说吃的有多好,住的有多好,活得有多灿烂。当知道人生一个可能的定局之后我才发现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母亲的声音。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让我想起对她的承诺,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就让我想起她现在正在过着的艰难生活,因为内心恐惧自己再也不能为她带来想要的生活。不,是想要的生活什么时候会带来会让我觉得彷徨。
我们终将在一起,宛如我们终将分开。
我们终将分开,宛如我们终将在一起。
我们终将背道而驰,宛如我们终将狭路相逢。
我们终将狭路相逢,宛如我们终将背道而驰。
相遇的时候太过匆忙,因此分开的瞬间就会稍显狼狈。
总想在平凡里霸道地活出永恒,最终的最终才发现原来我们早已拥有永恒,可是仍然无法获得释然,无法获得快乐。
跟我一起上班的还有两个与我同龄的孩子。一个广东的。一个我们陕西的。一个九四年。一个九一年。一个北方孩子。一个南方孩子。广东的孩子整天都穿一身西装,脸色微微泛黑黄,两颊上有很明显的青春痘,总会很容易溢出笑容。一张口就有浓烈的粤语口味。有的时候我们之间会有语言障碍。他说他们经过了严格的魔鬼式训练。他说那个公司对新人特别狠。他说他们天天晚上开会到十一二点。他说他们做不好经常会无缘无故地被骂。一个我们陕西的,整天穿整齐的牛仔裤和有致的运动衣,他总会把运动衣的领子高高地竖起来,显出一种青春的愤怒,他的眼角旁边全部都是灰灰的,黑黑的东西。气色一点也不好,他说他都半年没有好好睡过了。他说他天天晚上都是一两点才睡觉。他说他一点过得就是狗一样的日子。他说他每天都在愁怎样完成公司的任务。
干兼职的第一天,我们在贴宣传海报。基本都是那个广东的孩子爬到高高的楼梯上去贴。因为个子高点。我是负责撕胶带的。撕好了胶带然后安然地放到他手里。我注意到他的手。那是一双比他的年龄苍老十岁的手啊。看到之后我的心里会突然很酸涩。他的手臂上本身没肉,也没有青筋爆起的愤怒,手很黑,很干,一条一条手纹弯弯曲曲清清楚楚地扭曲交叉着。那些浅浅淡淡的手纹缝隙中会让我看到很多裸露的惨白,总给人感觉像是干了很多很多的重活似的。他说,他们在农村做活动时,天天都要扛那些大大的电视箱子。每天搬出来,然后再挪进去。只是为了宣传而已。
原来我们都老了。原来我们的西装时代已经来临。九零后,一个曾经很鲜活稚嫩的字眼,如今好像也快奔三了。原来我们真的好大好大了。
广东的男孩给我看了他们住宿的地方。九个人挤在一间微小微小的卧室里,全部都是打地铺,睡在光洁明亮的地板上,他说他们房租一个月就两千,他们的地铺一直延伸到厨房里,狭长狭长的厨房里,地上全是满满的铺盖。他说他母亲每次打电话都问他工作情况。他都撒谎说,在这边整天聚餐,整天吃的特别好,而且工资待遇特别好。然后挂了电话,他说他会很难受,很惭愧。
这不是我们一两个人的迷茫。我知道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迷茫。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需要抵达最终的幸福所必须付出的全部骄傲与资本。
再见青春,再见美丽的疼痛。
再见青春,再见骄傲的过往。
卖场里的我们,一样可以活得逍遥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