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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类似起点这样的网站写网络小说，书名是《魔界霸主之天界纵横》，从起点首页抄来的。虽然，我很不喜欢写这类“写作不作为”的文字，但为了维持生活，我还是写了。我的读者们喜欢我的文字，他们都说：叶小白是个有写作热情的人呢。 我每天只要能写满三千字，就能从一个读者手里拿到两分钱，我有一万个读者，也就是说，我日薪两百，爆出白领们一百条街。但好像事实又不是这样，因为我记得编辑说过：网站要拿百分之七十，编辑拿百分之十。这么一算，我每天拿到的钱不会超过六十。这点我的房东则比我清楚，他有事没事，就爱在我写作的时候跳出来，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富士康打工？ 我说：我在写小说啊，一天六十好吗。 于是他掰着指头算：六十，乘以三十，等于一千八，咱们这房租一个月九百，嗯……你上个月欠我房租在哪？ 这人是我的房东，名字叫孙英镑。家里比较有钱，在福州买了房子，大学毕业后他就靠收房租过日子。我恭敬的把他请出房间，说：我要学习先进的苍老师思想了，咱们等会再谈。说完我不等他回话，紧紧把门锁上。 今天就这么的开始了，送走孙英镑，我抽两根烟，泡杯浓茶，开始了我的网文写作。我的书里面有一个男主角，名字这里我就叫他男主角，还有一个叫女主角的女主角。我写了四十万字了，至今他们还在都市里幸福的生活，我有一个大纲，预计会在一百万字的时候，用雷电把男主角劈死，如果那天心情不好就开卡车把他碾死。总之，他会因为不可抗力——说来惭愧，就是我了——来到异界。在那里，为了找回女主角，他见到一个女的就上一个。直到结局，他拔出屌来，泪流满面，和久违的女主角紧紧抱在一块…… 今天的写作有些不畅，我猜是孙英镑的打扰导致的，只写出来三千不到。我捏着下巴，把word倒回去，一行一行的看，看看哪里还能加点字。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其实很多地方可以加上语气助词的。比如男主角和女主角宿醉这一段。原版是：“这天天气不错，太阳刺破云层。男主角打着哈切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女主角倒在沙发上，女主角长得如何如何云云。”就可以改成，“这天的天气真不错呀，太阳把云层刺破啦。男主角打着哈切“啊哈——”从房间里走出来啦，见到女主角倒在沙发上，女主角长得可真哎呦我去…..” 而且不止是一段，我发现甚至通篇都可以这样写。比如男主角和敌人对打， “男主角对敌人使出一记阳子光杀炮哇，霎时间，天都黑啦，敌人发出一声惨叫：‘啊——’。若是男主角和女主角对打，我就可以这样写：“男主角对女主角使出一记电光毒龙钻，霎时间，女主角脸都黑啦，女主角惨叫着：‘啊啊啊啊啊啊’……我想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小时候那些优秀学生写作文，总要天气不错啊，老师真伟大啊，啊来啊去个不停了。 幻想着我的小说从八百万字变成两千万字，月薪从六十变成六百，我的脸上露出了单纯而幸福的笑。 这时，电脑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叮，我点开来信，是一个小读者给我留言。 “叶小白，你让我在小说里跑一个龙套好不好。” 起初，我并未在意这条短讯。和起点的其他准大神一样，我的小说下面每天都会有留言，其内容层出不穷。像什么“掌柜你好，工作室扩大规模，现全面发力迎接旺季夏天……”“让你的小说永远排在最前面，获得更多展示与点击率……”“借贵宝地打广告，《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讲述一名高中生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终于穿越，而后天天叫鸡……”作为一个准大神，我深刻的意识到我粉丝们对我的狂热的爱，所以我感动之余，总是一条一条的亲手将这些留言拖入回收站。 然而今天的这条短讯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为当我点进这个小粉丝的个人空间，一条重要的信息吸引了我。 “性别，女。” 2 女粉丝的ID是陈小C，这是一个棘手的名字，虽然《魔界霸主之天界纵横》本身就是一部西方玄幻小说。但你让一个英文符号出现在莱比特人满地乱跑的世界里，好像怎么看都有点别扭。最终，我决定做个折中，将陈小C改成了陈小西。 所以这段故事是这样的。 “在中国最大的都市龙A市里有一个最大的菜市场，叫做龙贸市场，我们的陈小西同学每天都在菜市场里面卖大白菜。身为一个卖菜数年，被群众尊称为大白菜女王的新时代女性。陈小西一直走在时尚的前沿，多年来，她坚持着白衣素裙的着装风格，以及物美价廉的卖菜原则，屡屡被爱戴她的群众点上三十二个赞。” 我把这段情景加在了章节里，上传到网站，心满意足的去倒了杯热水。 令我没想到的是，一杯热水的功夫，电脑又叮了一下。我连忙打开，发现又是陈小C的留言。 “叶小白，我希望你能写的是王家卫那种风格。” 看到这条短讯，我立马感到烦躁。以前我曾在一家盗版工作室给别人写盗版小说，其具体工作内容是模仿时下最火爆作家的文风，以丝丝入扣（老板亲笔）的情节写一本该作家的伪作。这类写作比“写作不作为”还要让人身心俱疲。往往是写成一本，拿到的钱都被我拿去买舍曲林。 我决定拿出一个准大神该有的态度来回绝她——既，不回应。 然而我又迅速转变了主意，因为我在她的个人空间里发现了一张照片。这里可简单描述为，白衣素裙，裙角飞扬。 这里可以再简单一点：人美，胸大。 3 我喝了两口热水，开始了新章节的写作。 那段故事是这样的。 “我叫陈小西，有很多菜市场的朋友叫我阿C。”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在星期六的晚上剪指甲。以前，我经常听人家讲，不要在星期六的晚上剪脚趾甲，因为会失恋。可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回避了，你就能回避得了的，就像这些指甲，你说不剪，可到了周六，你还是忍不住要剪。” “3分02秒后，我把剪下来的指甲扫到地上。当指甲落在地上，我偏执而幼稚的想，我才没有失恋。” “因为老娘他妈的至今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4 我马不停蹄，将新的章节上传，随后偷偷的将照片右键。就在我要点击“另存为……”的时候。叮。 陈小C：“叶小白，其实我更喜欢你以前的风格，再写一个。” 又过了一会，一次性闪出来两条留言。 “你在工作室时的文风。” “对了，我本名就叫陈小西。” 我拿着水杯的右手虎躯一震。 5 “我叫叶小白。” 两年前，我在盗版工作室的招牌会上对hr（老板亲任）说。 我和老板在网络上相识，我给他发过几份我的小说稿。按他的要求，我也写过诸如恭小兵，韩寒，郭敬明等人的伪作。当时，他在网上告诉我，来他的工作室，半年出版，一年出名。 结果我在工作室一做就是两年。 期间，我拿着《小学生优秀作文选》标准的稿费，写着《三围城》那样基因突变乃至精神分裂的高难度小说。他和我做的出版承认在彼此的互相埋怨之间消磨殆尽，只剩下一本本乱七八糟大纲，一堆删而又改的word文档，一双布满飞蚊症的双眼。 有一个女生——我是说，在我们工作室是有女生的。她时常在我们憋不出任何文字，扭打在一起企图效仿搏击俱乐部的时候，冲上来拉开我们。然后大声数落，打什么？打鸡巴打，怎么不打字啊？我操，这个月工资还有钱没有发？ 老板头一缩。 操，这个名还成不成？ 我的头一缩。 总而言之，在那段时间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女生。很好的协调工作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我们一腔阴郁，能够对准电脑键盘来狠狠发泄。那些传世文稿最终一部又一部的成型，被我和老板一一送往出版社。 老板在面试的时候和我说过，他在出版社有关系，在稿子送审的时候能帮上忙。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吹牛逼——他和出版社的门卫是初中同学。 6 对工作室最强烈的记忆，是去年夏天。2013年，福州的夏天，我一直描述其为一个吃屎的季节。在夏季独有的燥热里，仿佛每一个角落都变成了梵高笔下的《呐喊》。 当时，福州的夜空是黑色的，每到下班的时候，我和工作室的两个人——老板，助理，一起走出房间。来到室外。走在这黑色的空间和夜风里，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飞一般的消退。这种感觉随着夏天的深入而深入骨髓。 可我知道，我的飞蚊症是真的没法治了。 前文说的女生，也就是我的助理。事实上她不仅是我的助理，她同时也是我老板的助理，对外，她是工作室的前台小姐，法人代表，客户总监，叫外卖总代表……对内，她是烧开水行政助理，洗衣服商业代表，职业劝架员，专业拳击手……私底下，我和老板都忍不住夸她是人间天使，暴走高达。 我记得她的眼角有颗痣，我说那叫泪痣。她说，就是黑色素。 我说其实我挺累。
她说那就别干了。 我说那不行我要出版，我要出名。
她说那然后呢。 我愣了好几秒。
她说她其实也挺累的。 有机会想去旅游。 跟我还有老板。
我说不错啊哈哈。 她说她毕业也快两年了。 当初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就会啊哈哈的男朋友。 还有那个一天到晚瞎扯淡的老板。
我说你老提他干嘛。 她说没什么。 低下脑袋不说话。
那天她穿一身黑色的正装，我和她站在广场的背面，亮如白昼的灯光一点点吞噬了我们。 我喝了口热水，打开陈小C的照片，放大了看，图片变成了一点一点的像素。陈小C的眼角很干净，她的整张脸都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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