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墙是乡村的标志,那里有我童年的记忆。
遥想当年,每逢盛夏,故园曲曲折折的篱笆墙上,几多生命,几多趣味。
清晨,当明媚的阳光还未洒满院落时,一只肥硕的芦花公鸡已经早早地飞下篱笆墙,“哏哏哏——,哏哏哏——”的叫着跑开了;夜间忙碌、精心织成的蛛网,随着鸡鸣颤动了几下,这时间也不知到“主人”躲到哪方去了;薄薄的清露凝聚成一个豌豆大小的水珠,随即也悄悄地滴落了,只留下一张空空的罗网徒劳地张着。
嗡嗡嗡,哼哼哼,飞来一只大肚长脚的蚊子,不偏不倚,正好撞在蛛网上。蚊子还没来及弹蹬几下,便被罗网死死粘住。或许是蚊子身量太轻,或许是蚊子力量太小,不大一会儿工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太阳渐渐地升高了,碎银般的阳光洒落在蛛网上,一闪一闪的,格外明亮。从远处飞来一只红眼蜻蜓,倒立在一根长长的篱笆枝上,好像是在演高难度的杂技动作,身体直直的立着,翅膀完全伸开,足足有一分多钟。
终于,蜻蜓抖动了,它好像发现了那只待死的蚊子,“扑棱”“扑棱”两下,算是调整飞行的高度和角度,然后就径直地冲向了蚊子。不知道蜻蜓是没有看到蛛网,还是并没有把蛛网放在眼里,总而言之,蜻蜓是一往无前的;不过,蛛网也不甘示弱,等蜻蜓捉住那该死的蚊子时,却被蛛网缠着了翅膀,无法飞走了。
蜻蜓毕竟不是蚊子,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蛛网极度振荡,眼看招架不住,包围圈即将突破,一场“攻城战”就要结束了。正在这关键之时,“主人”却回来了,它像一名飞天神将从高高的树叶上,蹦极般的跳落下来,使出了它的拿手好戏,几个来回的“走钢丝”,蜻蜓这个庞然大物也只好束手就擒了。
正在这混战的过程中,近在咫尺,悄然上演了一出真实的别开生面的三十六计之一——“金蝉脱壳”。蝉蜕就留在高高的篱笆桩的顶端,脊背开裂,内中空空如也,在阳光的照射下,金黄透亮,好像一尊极为精致、造型奇特的雕塑。而蝉的真身已经垂着触须,饮饱清露,“流响出疏桐”了。神秘的大自然,一切都是这样令人不可思议。
该飞的飞了,该留的留了,篱笆墙上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完。长长的梅豆秧伸过来,嫩嫩的卷须下又添了新叶,青青的豆荚刚吐出紫红的芽儿,一转眼,摇身一变,小小的芽儿就成了美丽如画的蝴蝶。微风轻轻地吹过,绿叶间数只蝴蝶扇动着翅膀,不由得不让人想起云南大理泉边的蝴蝶会。昨天才刚刚采过,扁扁嫩嫩的月牙般的梅豆角,今天又一嘟噜一嘟噜的展现在人们面前。如果只是自己吃,绝对吃不及。一架长长的篱笆墙上,几乎挂满了一串串诱人的梅豆,足够一条巷子里的人吃的。
盛夏的雨,大多是急性子,说下就下。有时眼见着还是烈日当空,忽然一个雷鸣,天边翻出一片黑云,呼呼地大风吹过,白雨跳珠般倾泻而下,鸟雀就躲在篱笆墙上的梅豆叶下。不一会儿云开雨散,太阳刚露头,人还未出屋,只听“哄”的一声,无数只鸟雀奔着天上的云彩追去,篱笆墙上抖落的雨珠,像又下了一场小雨。
这时候,你会发现篱笆墙根有许多生命蠕动,肉红长条的蚯蚓曲曲连连,在地上滚爬;细小身轻的蚂蚁走着直竿,如履平地。墙上各种各样的甲壳虫很多,有善飞的,有能爬的,还有二者皆可,又会表演的。记得当时最有意思的是一种叫“老水牛”的昆虫,它浑身黑色,背部带有白色的斑点,两支触角极长,像古装戏中穆桂英头顶的两根紫鸡翎,可以倒回来握,但它立场坚定,行动呆板。拿根小棍去触它,它也不怎么动,慢慢的引它,它会顺着人拿的细棍或竿子一直往前爬,样子颇是奇怪好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很是好玩。
还有一种臭屁虫,我们又叫它臭娘娘。一身灰色,主体大致像一副坚硬的盾牌,呈五边形,后面尖尖的。它有着“老水牛”的“老”性,行动颇斯文,走起路来像是踩路,慢腾腾的。当然这里的路是指篱笆墙的柴棍。你若不惹它,倒相安无事,你若像对待“老水牛”一样撩拨它,它一旦飞起来,就会放出一种浓浓的气味。因为是近距离接触,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一般都一边捏着鼻子跑开,一边大声的说:“嗯,真臭!”。
年深日久,岁月匆匆,篱笆墙自身也站成了生命。当时的篱笆墙的构成,有的就是一些灌木;有的虽然是柴棍,但因插时还靑着,一遇春天和雨水,便生发起来,葱茏成一片绿色。记得我家篱笆墙上就有一棵桑树,每年还能吃到成把的紫红色的桑椹。每逢此时,爷爷常常告诉我不要吃那么多,会流鼻血的。我总是不听,也没见流过鼻血。现在想来,虽然可能是当时自己吃的少,但主要还只是老人对孙子的疼爱,提个醒而已。
说来也奇怪,篱笆墙就是像有生命似的,即便是那些死掉的枯柴,时间长了,风刮日晒,变成了糟木,一旦经温润的雨水的浸泡,竟然出人意料地长出肉乎乎肥墩墩的木耳来,成为造化送给人类的一道美味佳肴。
记得毛阿敏曾经唱过一首歌,歌词中大概有这样几句:“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山也还是那座山哟; 梁也还是那道梁 。”但有谁又能告诉我,为什么爹和娘 都变了模样?篱笆墙的影子真的还有那么长?既没有了看家狗的旺旺的叫声,也看不到篱笆墙上青青的豆角秧。
我想念篱笆墙,我想念篱笆墙上的生命,我更想念快乐幸福的童年![attachment=8173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