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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ff0000][u][b]如果有人问我，在美国你最喜欢的城市有哪些，新奥尔良（New Orleans）肯定是排在最前面的一个。我已经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参加过多少次这里的狂欢，听过多少场这里的爵士。4年前，卡特琳娜飓风扫过这里，新奥尔良受到毁灭性破坏。虽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存留堂里爵士乐声是否还会再次响起，但从新闻图片里看到的新奥尔良，离记忆里那座优雅浪漫的城市已经太远。旧地重游，沿着新奥尔良西北面的55号州际公路进入城市。离开市中心还有几十公里，公路就全部悬空成一道长桥，两侧是庞恰特雷恩湖（Lake Pontchartrain）宽阔的水面。水边有一栋栋小木屋，快艇驶过，船尾拉起一道白浪。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湖渐渐接近城市中心，飓风时收容了数以万计失去家园的大体育场拱顶出现在路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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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区（French Quarter) 是新奥尔良最早的定居区，由交错的单行街道切割成近80个街区。这里是黄金地段，店铺林立，能在这里找到一处居住的地方实在不是间容易的事情。在Le Richelieu Hotel 二楼那圈典型的法国阳台上，经理凯莉解答了我的困惑：“当年的法国人还是很聪明的，在选居住地时，选了这里最高的地方，所以新奥尔良的法区受到的水灾相对轻很多。即使如次，这里还是受到很大打击。这家旅馆的屋顶就被大风吹垮了，停业近一年才修理完。”从旅店出来，沿着Decatur 往杰克逊广场方向走，路过最爱之一的Cafe DeMonde。 先不着急坐下，除了圣诞节和飓风那几天，这家百年老店每周7天，每天24小时营业，从不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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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奥尔良的街头文化是这里的一大特色，大教堂前杰克逊广场的算命女、密西西比河畔月光大道上的流浪乐手，更不用说波旁街（Bourbon Street）那些极度疯狂的咖啡馆。在河边找到了弹吉他的杰考布，用他三分自豪、七分显摆的话说：“飓风卡塔琳娜吹来，我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歌手；飓风走了，我是第一个重新开始唱歌的歌手。”我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多少可靠成分，但歌声的的确确又在新奥尔良重新响起来了。圣彼得街（St Peter)的存留堂是我每次来新奥尔良的保留节目，不自觉地，脚步又把我领到了这里。还是那扇破破的铁门，递过10块钱就进门。热爱这里那种破旧昏暗的环境，先来的听众们席地而坐，晚到的我只能先挤在后面站着，等一场结束，有人离开了才往前蹭些。屋子里自然没有空调，两个破电扇在灯泡下咣当咣当地转。乐手们走进来，坐在一排紧挨着听众的折叠椅子上开始演奏，一曲结束，拍手的，跺脚的，吹口哨的，交杂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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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奥尔良确实受了重伤。1500民居民在那场飓风中丧生，无数的房屋倒塌，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其中还有许多至今不能回到尚未修复的家园。在新奥尔良众多的旅游项目中，参观飓风卡塔琳娜灾区是这几年最热门的一个。我问一家旅行社售票的女士，灾区的人不会因为外人来参观他们的伤痕而痛苦吗？女士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正相反，去过那里的人才真正明白我们受到了怎么的伤害，才有更多的人来关注新奥尔良的重建。更直接的，是这些旅游收费的相当一部分就是用于重建。”第二天，我开车去了受灾最重的第九区。飓风时，连接着庞恰特雷恩湖和密西西比河的水坝在这里崩溃，整个低洼的城区被淹水底。决口的激流将正对的房子完全冲走，只剩下几片地坪隐约能辨认出曾经的厨房厕所客厅位置的水泥地基。现在数公里崭新的4米高水泥大坝已经完全替换了旧坝。我沿着坝内的斜坡走进河道，河床里的水位很低，露出两岸大片的泥涂。一艏驳船正在从桥面升起的佛罗里达桥下通过。一群高中生在老师的带领下从坝下走过，他们来自得克萨斯州，暑假来这里帮助新奥尔良的重建。
不记得在我的密西西比河行程里，多少次从大大小小的桥梁上越过这条大河。记忆犹新的，是大河之源那座几块石礅的步行桥，和从新奥尔良下游处不远的新月城大桥（Crescent City Connection)。新月大桥是密西西比河上221座桥梁中最后的一座，过完此桥，再想过河，就只能乘船了。从地图上粗略看，密西西比河从新奥尔良出海。但真正的出海口却要在新奥尔良市区以南100多公里处。在城里问了许多人关于出海口，得到的回答都是茫然摇头。对于一个走大河的人，出海口总是有着太重要的意义。见证了涓涓溪流最终汇成滔滔大河，又有多少人不想亲眼目睹这大河入海的场面。[attachment=6443438]
出发前，曾一次又一次从卫星地图上丈量过密西西比河，从太空看，密西西比河的出海口如一根细长的管子，两条狭窄的河岸夹着中间的河道，远远地探入墨西哥湾。想象里，这两条狭窄的河岸上该是一片荒凉。待我的车离开新奥尔良，沿着平整的20号公路一路南下，我才发现我的想像完全错了。大河的力量是无穷的，4000公里奔流带下的泥沙在这里沉积出这两侧河岸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和大陆上任何地方一样，有学校、商店、教堂、墓地……不同的是，这里的两侧都是水，一侧是滔滔大河，另一侧是大海汪洋。两道高高的人工堤坝将土地护卫起来，大河不能再如过去那样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改变河道。人为的干预使得原本经常变更的大河三角州变成近百年固定的出口。失去了大河泥沙的海岸线在浪涛冲击下不停地向内陆后退，而出海口带来的泥沙在这条狭长的管道里越来越远地推向深海，形成新的土地。土地的失去和得到，在密西西比河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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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走越窄，从双向分隔的四车道变成了两条车道的乡间路。路面离开边上的水面也越来越近，水很浅，一簇簇的绿洲，根部庞大的树木站在水里，形成水中树林，一只鹭鸶游过，终于到了尽头。路边半人高的荒草里，插着块用油漆手写的木牌：“这里是路易斯安娜州最南端，通向墨西哥湾的大门。”一条小渔船横在水边。这里是密西西比大河之路的尽头。路，已经走完，大河却在继续延伸。我站在水边，无法继续前行……
克里斯扭头问我，都准备好了没有？我使劲儿点头。他指指脚下的一个开关，踩这个，就能通过耳机对话。克里斯是直升机飞行员，负责给墨西哥湾内的石油钻井平台接送人员。在我无可奈何地驾车返回途中，我看见了他的飞机从头顶掠过，降落在路边不远处的停机坪。公司的负责人黛安是密西西比出海口这条狭长土地上的第三代居民，公司的机械师、飞行员也都生活在这条我几小时前还以为荒无人烟的土地上。熟悉且热爱着三角洲的他们在知道了我的遗憾后，慷慨地邀请我登机，专门飞往大河出海口，以次来完整我那4000公里的密西西比河之梦。
当终于看到最后一支分叉渐渐消失在无尽的海洋中，克里斯扭头看着我笑了：“可以返航了吗？”我也想笑，却被无名的力量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返航？难道这就是终结了么？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几年前在河源的那块木牌，4000公里的奔流，这里究竟是终结，还是一个新的起点？一幕幕路上的记忆飞快闪过，在飞机掉头的瞬间，如电影终场灯光亮起时一样结束。汇入大海的水不再属于一条河流，水本来就不该属于某条河流。生命的价值难道不亦如此？沿着时空走过一生，我们最终又会汇入怎样的大海，获得不再属于某个个人的永恒？[/b][/u][/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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